自她記事起,便已在朱雀門待着了,她天資愚鈍,學法術很慢,因此總是墊底的那個。在朱雀門,資質差的便會被淘汰,柳夢覺無父無母,無依無靠,離了朱雀門便無去處,因此備受欺凌,那時朱雀門有一大師姐,親眼目睹南宮胭撿回柳夢覺,親自照料她,對她百般呵護。
大弟子只覺這小丫頭長大必會奪了她朱雀門門主之位,因而在一夜裏,向七位長老告狀:
“弟子見門主近日撿回一女嬰,呵護備至,彷彿將那孩子當做親生女兒一般!”
“哦?”三長老眼眸瞥來,眉頭一皺,“那女嬰面貌如何?”
大弟子仔細回想,“門主寸步不離,看得緊,具體面貌未曾見得齊全,不過倒是有個明顯特徵,額間一抹硃砂紅,彷彿與生俱來。”
三長老眸子沉下,次日便親手揪出了那女嬰,當着南宮胭的面扔出門外,道:
“你身爲門主,竟如此魯莽行事!以爲撿了個模樣相似的孩子,就真以爲是你自己親生的?”
南宮胭心如刀割,恨恨望着她,“若不是因爲你們,我女兒也不會死!偌大朱雀門,毫無人情可言,眼睜睜見着我女兒慘死,皆無動於衷!”
“放肆!你是門主,我才容忍你做此等敗壞門風之事!除非你不想做門主,想再次看着那女嬰死於朱雀門!”
南宮胭妥協,之後幼小的柳夢覺被其他弟子輪流照顧,竟也命大地活下來了。對她呵護有加的唯有二師姐柳驚鴻一人,她依賴柳驚鴻,長大才知原是南宮胭將她託付於柳驚鴻照料。
大弟子心有不甘,她看得出每次南宮胭投向柳夢覺的目光裏滿是寵愛,她是最小的師妹,犯錯從未受過重罰,偶然間聽得南宮胭自言自語,說柳夢覺未開靈智,因此法力無法提升,大弟子那日便憂心忡忡,眼看着柳夢覺一天天長大,若是靈智開啓,豈不是要凌駕於她之上?
一次除妖路上,大弟子暗中將柳夢覺推下山崖,後者被一山民所救,只是醒來後便不記得一切,柳夢覺生得好看,被村長之子看中,帶去了揚州,賣進了煙雨樓。
她與三個同齡女孩一起被關進地窖裏,那裏環境陰暗,四周有黴溼味,晚間熟睡時有老鼠於被中拱來拱去,將她嚇醒,四個女孩被關了三天,恐懼,哭泣,絕望,最終化爲平靜。
第四天,幾人被領到一位婦人面前,那婦人一臉嚴厲,手執一竹棍,道:
“你們既來了此處,便是我煙雨樓的姑娘,生是這兒的人,死是這兒的鬼,若不聽話,便再關進地窖裏,明白了嗎?”
女孩們紛紛點頭,那婦人竹棍指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夢覺。”不知爲何,這二字便脫口而出。
“很好,臉蛋身段不錯,將她帶給三娘教。”
三娘是一個能歌善舞的女子,對她極其嚴厲,動作不標準,古箏曲調彈錯,便是一頓鞭打,三娘手執之鞭,抽在人身巨疼,但傷痕很快便消去,柳夢覺彷彿做了一年噩夢,在嚴苛的教導與鞭打下,整個人脫胎換骨,迅速成長起來。
一次小寒夜,城中達官顯貴皆赴煙雨樓,柳夢覺一身紅衣,面帶紅紗,一舞傾城。彼時有一位好色的祝公子,提前花千金買下她,柳夢覺離場後只覺眼前一黑,被人綁進了祝公子常來的房間。
房間無比奢華,桌椅皆是上好木材製成,滿室燭火通明,除了她被綁住扔在光潔的地上,還有一女子伺候着那面容陰鷙的祝公子,那女子衣着單薄,花枝招展的扮相,像極了勾人魂魄的妖精,女子目光朝她投來,居高臨下睨着她。
柳夢覺臉色白了一分,額間硃砂似乎愈發紅了,她心間憤恨,煙雨樓就這樣一聲不吭出賣了她,眼前男子瞧着便令人噁心作嘔,她後退着,想要遠離此處。
有僕人一左一右將她扣住,拖着她朝祝公子走去。
“放開我!放開……”
她極力掙扎,甫一被放下,臉上便捱了火辣辣一掌,祝公子惡狠狠瞪着她,“不識相的貨色!我買了你,你若不從,我便殺了你!”
“我寧可死,也不會從你!”小臉一邊高高腫起,柳夢覺心如死灰,什麼是死?什麼是活?
活着,被關地窖,被老鼠咬,被竹棍打,被逼着學舞練聲,被餓着保持形體,被噁心的目光注視,被所有人蔑視,被冷言冷語攻擊,這就是活嗎?
那死呢?
祝公子面容扭曲,忽然陰鷙出聲,“你不從,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他朝那二人使了眼色,僕從將她按在地上,拉過她纖細手腕,一左一右腳掌踩在纖纖玉手上,使勁碾壓,斷其指骨。一陣劇烈的疼痛沿着脈搏傳到腦海,柳夢覺掙扎無望,冷汗淋漓,只覺雙手骨頭錯位,逐漸粉碎。
“你不得好死!”她淒厲出聲,渾身氣血竄動,額上一抹硃砂已成紫紅色。
祝公子冷哼,從大牀枕頭下面摸出一把匕首,遞給一旁服侍他的女子,“去,讓她小聲一點,吵得我頭疼了!”
那女子順從接過匕首,赤腳走到柳夢覺身前,以匕首尖勾起她尖削的下巴,見一張血色全無的面容,杏眸猩紅,眼神倔強且絕望。
白晃晃的刀子刺入血肉裏,鮮血飛濺,滴在柳夢覺慘白的臉頰上,她錯愕擡眸,卻見那女子將匕首送入一旁僕從的心口,素手一揚,刀子飛進另一人心口,二人當場斃命。
“賤人!”祝公子大怒,渾身內力波動,一掌擊中那女子胸口,震出一口鮮血,只見那女子目露兇光,轉身化爲一條青蛇,撕咬那人。
柳夢覺瞳孔放大,眼睜睜看着蛇妖將那人一口一口喫掉,渾身汗毛豎起,胃裏一陣翻涌,極度不適。
“你走吧。”蛇妖出聲,碧綠眸子盯着她。
柳夢覺艱難起身,只覺腦子嗡嗡作響,疼痛難忍,房內異響驚動房外守衛,青蛇率先衝破房門,蛇尾一甩,一衆人被擊倒在地。
“啊!有蛇妖!有蛇妖!”倉皇間,有人高聲大喊。
柳夢覺趁亂逃出,雙手鮮血淋漓,風迷了眼,熱淚一陣一陣淌下,方纔那女子以匕首挑起她臉龐時,湊到她耳旁呢喃:
“莫要絕望,我賜你生的希望,給我活下去!”
額間一抹硃砂泛出凜冽紅光,柳夢覺痛呼一聲,身子一軟摔在地上,忽聞身後傳來無數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不知爲何,心底彷彿撕裂一道口子,她悄然回眸,見那條青蛇渾身被插上利劍,蛇頭被一門派弟子斬下,鮮血染紅整個舞臺,血腥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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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之前三足母鴉與小丫頭命繫一線時埋過伏筆,她忘了一段記憶,現在來解釋她的身世~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