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有一不速之客前來,定睛一看,乃是出城尋小丫頭的洛無儔。男子一身冰藍色錦衣,大束黑髮以一藍帶遂在腦後,剩餘烏髮垂在肩後,額前獨留一縷長髮,玉樹臨風,濃眉下一雙迷人的桃花眼,不掩俊逸之姿。他扯過厚厚的狐裘裹住身子,雙手凍得通紅,一向愛笑的面容也凝上幾分焦灼之色,桃花眼環顧四周,似在尋人。
蕭謹目光望去,淡漠的眸子盯着那人,直至洛無儔忽然瞧見了他,濃眉一挑,正欲出聲,卻見蕭謹目光寒下,面有不悅之意。
洛無儔將一腔話語生生卡在喉間,一語不發,這才發現一旁靠在他懷中熟睡的姜穗,原來如此,竟是怕他出聲吵醒了她啊!洛無儔於風中瑟瑟發抖,唉,惹不起惹不起,還是別打擾人家小兩口了,趕緊撤吧。
正欲轉身,卻見一粉衣女子拉開破敗的大門,伸了懶腰,打了哈欠,困酣嬌眼,欲開還閉,杏眸匆匆掃過屋外,對視上眼前男子,睏意消散,整個人清醒過來,愣在原地。
小丫頭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吧,洛無儔怎麼找來了?
男子快步上前,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拉着她出門,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我四處找你,你沒事吧?”
屋頂上姜穗被吵醒,欲起身,卻被蕭謹攔住,“可休息好了?若仍犯困,我這就趕他們走。”
姜穗搖頭,忙阻止,水眸閃過狡黠之色,“別啊,這洛無儔跋山涉水尋過來,指不定是求着小丫頭回去呢!我可要好好瞧瞧。”
蕭謹:“……”
屋下柳夢覺杏眸望着地面長長一串腳印,心下感動,也不同他置氣了,只輕輕搖頭,“我沒事,你特地來此找我,是因爲擔心我嗎?”
洛無儔眉頭一鎖,愁容滿面,“也不知怎地,驚鴻傷勢惡化了,她一直都很擔心你,我便出來替她尋你回去,你師姐好歹幫你擋了一劍,你也該回去看看她、照顧她了。”
柳夢覺期待的眸子頓然落空,心裏一窒,隨後略帶歉意微笑,有些無措解釋:
“啊對,怪我忘了,是我打傷了師姐,還自己走了……”
聲音逐漸低下,她又該如何解釋呢?柳驚鴻受傷是事實,不管過程如何曲折,恐怕都解釋不清了吧。
“上次師姐說在等你,我以爲她只需要你照顧即可,我若待在一旁……”若待在周圍,見洛無儔悉心照料柳驚鴻,她的心會很痛的。打傷師姐是她的錯,日後她會慢慢道歉,慢慢償還,可絕對不是眼下之際,她藏不住心事,到時候鬧得三人都不愉快,那多不划算!
洛無儔不明白她何出此言,柳驚鴻何時等他了?小丫頭說的上次是哪次?未等他想清楚,姜穗便從屋頂翻下來,穩穩站立於小丫頭身側,水眸冷下,望着不解風情的洛無儔,只覺此人真是個呆子!
“呦,柳驚鴻受傷了?死了沒呀?只要不死,都是輕傷,你一個人照顧就夠了,怎麼還讓小丫頭去伺候?”姜穗譏諷。
洛無儔一頓,面上帶有尷尬之色,只覺姜穗蠻不講理,卻礙於蕭謹在此,總得給其薄面。小丫頭立即扯了扯姜穗的袖子,小聲道:
“師姐替我捱了一劍,我不小心打傷了她,錯在我,且我二人是同門師姐妹,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汝聽,人言否?
“姜姑娘!”洛無儔急了,總覺姜穗針對柳驚鴻,且如此冷嘲熱諷,實在不像話,“你對驚鴻有意見,我無話可說,只是萬不可挑撥她們師姐妹之間的關係啊!”
“呵呵,這僵硬的關係我還需要挑撥離間?你那麼擔心柳驚鴻,還問小丫頭有沒有事作甚?”
蕭謹適時出聲,打斷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少作口舌之爭,且先回城吧。”
姜穗頷首,望着洛無儔出聲,眼底不帶絲毫感情,“對,咱們一同去探望探望柳驚鴻,看她傷得到底有多重,難道比小丫頭遇上洪荒妖物還嚴重?”
話落便轉身,跟在蕭謹身側,並肩前行,一想到曾經柳驚鴻糾纏蕭謹,姜穗心裏便忿忿不平,忽而問身旁男子,道:
“那柳驚鴻可是絕世美人,之前她那麼喜歡你,你就沒有絲毫動過心?”
“未見全貌,不知何爲絕世美人。”
如此回答惹得姜穗愈發酸了,小嘴一扁,眉頭一皺,“若你看清了她全貌,真如傳聞般傾國傾城,你就會動心了嗎?”
她喫醋了。
蕭謹薄脣勾起淺淺弧度,不易察覺,星眸流轉,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回答:
“傾國佳人也不及姜花仙姿,後者乃我心之所向,有你足矣。”
委屈氣憤的情緒忽而被風吹散,櫻脣止不住上揚,她這就要帶着蕭謹去柳驚鴻面前晃,給她看看,蕭謹是誰的人!
胖童揹着昏睡中的弟弟跟在他們身後,獨留小丫頭與洛無儔於原地不動,洛無儔垂眸,見小丫頭低垂着小腦袋,一言不發,小手絞着衣裙粉帶,一副做錯事的可憐模樣。
他不忍心多說她,思及方纔姜穗之言,不由問:
“真遇上洪荒妖物了?可有受傷?”
小丫頭搖頭,“沒,姜姐姐和蕭少俠救了我。”
“上次我話說重了,你別放在心上,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會對驚鴻出手,別生氣了好不好?不高興的話,要不打我幾下?”他低聲道歉,細細哄着她。
小丫頭噘嘴偏開臉,“打你我還手疼呢!我纔不上當,你就愧疚吧,你兇我,嫌棄我不懂事,我就是不懂事,不想原諒你了!”
她氣憤轉身,其實也沒那麼生氣了,只是若好脾氣對這呆子,他便以爲她很好欺負,只有不理他,晾着他,他心裏才知事情的嚴重,下次便不會輕易再犯。
“夢覺!”男子死乞白賴纏着她,一個勁道歉,一臉誠懇。
也不知爲何,就算這樣重複着求她原諒,他心裏竟毫無牴觸,反而當時聽聞她遇上洪荒妖物,整顆心都提起來了,還好她沒事。
“你別生氣了,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任你差遣,都聽你的行不行?”
“好呀!”小丫頭展顏一笑,洛無儔只覺心下一鬆,整個世界忽然明亮不少。
“那你揹我下山吧。”
蛤?
做牛做馬的洛無儔揹着一路嘰嘰喳喳的小丫頭走下山,來時一道腳印,去時一道腳印,只是後者腳印更深,彷彿全世界壓在肩上,他卻毫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