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搖頭，“我沒事，皮外傷而已。”
洛無儔看向遠處黑衣男子，朗聲道：
“蕭兄，這神族傀儡只怕是衝着你來的，我聽說，那玄武門暗衛之首玄北，被人活活燒死，可是蕭兄所爲？”
蕭謹聞言，星眸淡淡落在他身上，模棱兩可答：
“是，亦不是。”
體內魔神憎惡神族之人，那晚誅殺玄北，準確來說是魔神之手筆。只是蕭謹依稀記得，鎖妖獄一戰之際，玄北曾出手傷過姜穗，帶着報復的心理，他放任魔神吞噬自己的神智，爲所欲爲。
見他不願詳談，洛無儔也不多問，趁着小丫頭凝神靜氣打坐修復受損傷口，他再次詢問蕭謹，“恕我冒昧，蕭兄爲何要親手毀了萬妖令？你明知，明知萬妖令是姜姑娘的一切。”
蕭謹沉默。
“雖說除妖師與妖水火不容，斬妖除魔也是本分，可是這些年來，我見門派中人也並非都是匡扶正義之輩，反而那些無辜的妖怪慘遭門派弟子毒手。你毀了萬妖令，給了天下蒼生一個交代，卻負了姜姑娘，如今又被神族追殺，蕭兄，你如此這般，可值得？”
小丫頭悄悄睜眼，見一旁二愣子般的洛無儔直愣愣等着蕭謹一個答案，不由無語，這人多管閒事作甚？怎麼專問別人如此隱私之事？若是惹怒了蕭謹，說不定會給他兩劍，叫他閉嘴。
值得嗎？
蕭謹問自己，若他不出手，神族徐宓必不會放過她，還有暗中觀望的九公子，他將時間拖延到天亮，等來觀一魔君，本是一場神與妖之戰，若魔族摻和進來，徐宓便知妖魔已合作，再鬥下去，於神不利。
他答應玄北無理的訴求，那個對劍道瘋狂的男人，將他留在身側，養虎爲患，這種劍道熱忱既成就了他，也害死了他。
可是姜穗啊，憶起往昔，女子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是他生命的救贖。
值得嗎？
“值得。”他淡淡回答，卻答非所問。
前半生遭受的苦與罪，換來一個姜穗短暫相陪，哪怕日後被她憎恨，也是值得。後半生他會暗中追隨姜穗，護她一世，作爲傷害她的彌補，哪怕她不需要。
以後，她可能會一統妖界，尋一個門當戶對，身份尊重之人成親生子，他不多求，也沒資格多求，只要她幸福便好。
他的心一直都是痛的，而他也習慣了隱忍。
柳夢覺一愣，想到姜穗一無所有，且對蕭謹一片真心，可他卻認爲做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又置姜姐姐於何處？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小聲嘀咕，氣憤得很。
洛無儔無語，不由扶額，“我們都聽見了。”
柳夢覺氣鼓鼓別開臉，便不搭理他，洛無儔心下無奈，眼底滿是柔情與寵溺，也許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
蕭謹收回目光，“眼下我仇家太多，不如就此一別，省得帶給二位麻煩。”
柳夢覺這纔想起來，那日她偷聽柳驚鴻與長老的對話，似是門派暗衛也將對蕭謹展開追殺。儘管這人是除妖榜榜首，天下無雙的劍客，可畢竟暗處仇家多，若只是蕭謹一人，想着好像有些可憐哪！
有時候命運真會開玩笑，明明蕭謹毀了萬妖令，從此除妖師少了隱患，世間少了威脅，他本該成爲除妖英雄，受盡世人敬仰，可他卻被門派拋棄，被神族追殺，被世人詆譭。
“實不相瞞……”柳夢覺忽而出聲，“我聽長老們私下議事，也許很快便有門派暗衛連同神族傀儡一起對付你。蕭少俠，我不懂你的難言之隱，但是……”
她秀氣的眉頭擰成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乾巴巴道了一聲：
“保重。”
蕭謹頷首，隨即轉身踏入黑夜裏，與無邊夜色融爲一體，徹底消失在二人眼前。
柳夢覺心下輕嘆，正欲轉身，突然拉扯到自己後背傷口，不由輕聲嘶氣，惹得洛無儔忙問：
“怎麼了？傷口又在疼？”
“廢話，我砍你一刀試試，你疼不疼？”小丫頭沒好氣道，也不知這洛無儔哪根筋搭錯了，以前對她冷嘲熱諷，眼下對她莫名熱情，叫人心頭大起大落，百般滋味涌起。
她跟洛無儔，好似一段孽緣般，她靠近他喜歡他的時候，他一心落在師姐身上，她放棄他遠離他，這人又死乞白賴纏着她，忽冷忽熱，真是搞不懂。
洛無儔也漸漸習慣她莫名其妙的無名火，怔了一下，忽而認真道：
“要不，我再給你抓條魚？”
月光下，男子手足無措站在一旁，俊朗面容鍍上一層朦朧柔光，那雙桃花眼裏倒映出她嬌小的身影。柳夢覺心下異動，一時無語凝噎，最後也只能氣急敗壞道：
“那你還愣着幹嘛？抓魚啊！”
……
追風谷。
通往雪山的捷徑之路，風吹男子黑色披風呼呼作響，衣袂翻飛，勾勒他硬朗清冷的容顏，男子邁着沉穩步伐，踩在滿地碎石上，星眸目不斜視，盯着前方愈發狹窄的路口。
兩側高山巍峨，此處山脈高聳，而這峽谷本是一座大山，也不知何時被人從中劈了一道，便開了一條縫，日積月累，雨雪沖刷，這條裂縫越來越大，便形成了一條通往雪山的路。此路兇險，兩側石壁上時而有巨石滑落，谷中白骨遍地，一年四季狂風不止，便被稱作追風谷。
蕭謹心切，此路雖險，卻能最快進入雪山，許是思念強烈，令他忽視了一切，只想悄悄看她一眼，這麼久了，身子上的傷也該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信條，仔細攤開，見得其上四個字：
一切安好。
這是段四郎給他送的書信，告訴他姜穗一切都好，讓他放心。
可他不放心，便來了雪山，離她最近的地方，他要親眼確認。
忽而，一道驚雷穿過峽谷，直直朝他射來，蕭謹眸子冷下，千秋飛出，將眼前一道雷電擊滅，化爲烏有。
四周石地冒出黑煙，有無數黑衣人從地下涌出，手中暗月彎刀明晃晃，反射出幽光，卻照不亮蕭謹如墨般黯淡的眸子。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她，蕭謹。”
一道男聲響起，神族傀儡朝兩側退開，有一男子浮於空中，徐徐降下，一身白衣，其上繡有古老咒文，手中執有一金色星盤，正發出幽若光華。男子黑髮高束，以一玉冠束之，眉心一道紅色火焰印記，神色陰森，眸子微眯，望向蕭謹的目光帶上一絲傲慢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