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閻眸子柔和，淡如水色的薄脣勾起淺笑，眉眼染了說不出的溫柔。
“你一直看我作甚？”女子白了他一眼，嗔道。
王閻移開目光，雙耳泛紅，小聲反駁，“我沒看你。”
“喫嗎？”餘光瞥見姜穗朝他遞來一根雞腿，聞得女子善意詢問，王閻脣邊漾起淺笑，回眸卻見那根雞腿不知何時已被人啃成光禿禿的骨頭了。
少年一副喫癟的神情，臉色精彩極了，姜穗倏而笑出聲，捧腹大笑，捉弄人的樂趣便在於此啊。
女子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聲，眉眼彎彎似月牙，面頰漾起花一樣的弧度，淺淺梨渦溫婉可愛，王閻已由最初的暗惱變爲眼下的癡迷，星眸承載似水柔情，少年無奈又欣喜。
姜穗見狀立即收斂笑容，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失控了，不由隨手扔了雞骨頭，拍了拍衣裳，這才直起身子，似有去往第三層樓的打算。
“聽說第三層樓是一九尾白狐，經常於夜間出沒，不若待明日晌午再去那裏罷。”一方面擔憂姜穗體力不支，想讓她休息，另一方面希望能多陪她一陣。落雪宮裏妖怪衆多，王閻自從踏進此地，便沒想着能活着出去，只希望能多陪陪姜穗，以自身綿薄之力對付兇惡妖怪。
許是少年目光太過熱烈與悲傷，姜穗心下一動，竟不由自主點頭。
火堆燃起明亮的暖色光芒，照亮一方角落，王閻靠在枯樹上，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對面閉目養神的姜穗，明明累得渾身無力，卻不想白白浪費大好時光去闔眼休憩，便將目光落在女子之身，無聲凝望。
姜穗被那道灼熱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半柱香過去了，那傻子竟還在瞧她！
水眸大睜，恰好對上男子朦朧的眼與恍惚的神色，她只低低喝道：
“你再看我，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纖細玉手比了個剪刀手，做出戳眼的動作，王閻移開目光，神色無常，一言不發，望着火焰思索，一時竟入了神。
想到男子那句待你體無完膚，遍體鱗傷之際，便是我歸來之時，王閻思索，若姜穗得知自己與蕭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會不會也連帶着恨上他呢？
王閻不喜歡蕭謹，因爲蕭謹拋棄了姜穗這麼好的女子，可他也知自己做不成姜穗此生之良人，便將最初那顆無處安放的真心悄悄收斂與掩藏。
“姜穗，你未來有何打算？”王閻忽而問。
“未來……”女子輕輕呢喃，隨即水眸堅定，“未來我會一統妖界，瓦解除妖門派，收腹天下妖怪，成爲獨一無二的妖尊！”
真好，王閻心下讚歎，她的未來很美好，只是沒有他而已。
“你呢？”許是氣氛融洽，她也隨口問了一句。
“我？”王閻訝異，隨即眸子亮了，好似黑暗蒼穹點亮了一片一片星雲，璀璨奪目，“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經思索，這句話毫不猶豫脫口而出，說完王閻便怔住，他因姜穗而生，若不在她身側，又何談未來？
姜穗面色如常，脣角勾起一抹譏笑，“不瞞你說，我不信一見鍾情，所有一見鍾情，皆是別有目的。你也不用裝出一副對我深情如斯的模樣，不如大方說出你的目的，興許我還能幫你完成，而不是總說些想同我在一起這種可笑的話。”
少年眼眸忽而深邃幽遠，眸子狹長，淡淡瞥向姜穗，“如果蕭謹還在，如果他未曾傷過你，你願意同他攜手天涯海角麼？”
姜穗一聲不吭，水眸輕眯，眼前少年眼神變了，強勢且霸道，再無陽光明朗，像極了記憶裏那個人，姜穗櫻脣輕啓：
“我只不過是看上了蕭謹的錢財與地位罷了，衆所周知我貪財，那人曾承諾要將大半身家作爲聘禮贈我，這種交易，世間應該沒有哪個女子會拒絕吧。”
她看着王閻逐漸慘白的臉，失望的眼，心頭充斥報復性的快感，勾脣輕笑，道：
“你真以爲我會同他走到天涯海角？他是除妖榜榜首，殺我妖族同胞無數，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從未對他有過半分情意，只想將他拉入地獄，毀了他的一切。”
突然，少年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似喘不過氣來，姜穗冷冷看着他，眼底是一望無垠的寒冰，少年在昏迷之前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他好像未曾真正瞭解過姜穗。
王閻身子一歪，急火攻心昏了過去，方纔少年詭異的神色異常熟悉，讓她立即想到蕭謹，這才以狠話試探，卻不料王閻居然情緒起伏跌宕，好似承受不住一般，令人生疑。
姜穗右手輕揮，掌間現出千秋，靠近王閻，素手一鬆，千秋飛出，若半途而止，證明千秋護主，此人就是蕭謹。
通體發黑的長劍飛出，於少年胸口處停滯不前，似有猶豫，姜穗冷眉，垂下的左手捏緊白衣羅裙，掌心滲出薄汗，屏住呼吸，等候千秋的選擇。
千秋再次一閃而過，鋒利劍刃劃破男子頸部皮膚，瞬間鮮血溢出，猛流不止，女子垂下的手指倏而鬆開，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提心吊膽了一口氣。
原來，他真的只是王閻而已。
翌日，王閻行在前頭，面色陰沉，一言不發。姜穗遠遠跟在他身後，臉上劃過一絲懊惱，早知如此，昨晚不該那般試探的。
王閻醒來之時，見得自己脖頸處一道劃傷，面色極爲難看，以爲姜穗趁他不備欲將其割喉，便暗自生氣，不再理會姜穗。
這人如此小氣麼？不過一道小口子而已，她還以萬妖令生機之力修補過呢！給他輸了靈力護住五臟六腑，還給了他防身符咒，劍傷已無大礙，這人怎麼還是一副氣極的模樣？
“喂！”姜穗瞬移攔在他身前，“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當真要一聲不吭地同我冷戰？”
王閻停住腳步，這才轉身凝視她，道：
“姜穗，喜歡你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
昨晚她那些狠話，明明是說給另一人聽的，他卻感同身受，好像姜穗那些殘忍的話一一擊中了他的心間，生生地疼，傷得他體無完膚。
一顆心很疼，王閻的意識弱了，蕭謹的意識便逐漸佔據主導。
沒有人願意一顆真心被人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