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王閻緩步走來,立於樹下,安靜地擡眸仰望她,風吹少年衣袂飄飄,襯得其身姿挺拔,獨具風骨。
他站在樹下,她斜靠樹梢,彼此皆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王閻覺得夜色更濃,雙腿僵硬,才聞得樹上女子一聲輕嘆,“我真沒想到,妖怪都活得那麼慘,如果妖的一生註定悲慘,那與她們相比,我的過往也不算什麼了,你說對吧?”
少年眼底劃過一抹心疼,她的過往他沒有參與,便沒有發言權。可據他從段四郎那裏得來的消息,想必她的過往也是諸多心酸諸多委屈吧,每個人都有過去,或輝煌或悽慘,這些終將化爲人生中的一粒塵埃,漸漸被放下。
“都過去了。”他低聲回答,“過去的事可以記下,過去的人還得放下。就像我,沒有過往的一切記憶,就連自己親生父母都不知是何許人也,可我也不執着此事,因爲對我而言,你最重要。我爲你而活,也終將因你而亡。”
姜穗移開眸子,再次灌了一大口酒,她素手一揚,酒壺掉落在地,摔成碎片,飛濺在王閻腳下。
“王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作爲凡人的身份?你能活多久?我又能活多久?九尾有句話說得好,我並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因爲我的餘生裏沒有你的存在。”
少年心頭驀然一痛。
“我要至高無上的靈力,你不能給我!我要妖族不再受人欺負,你不能幫我!我要徐宓死,你能做到?你年紀小,勇往直前,一腔熱血上頭,做事不顧後果我能理解,但我不能!”
我沒有信心去護你周全啊,王閻,留在我身邊對你來說不異於一場災難。
王閻紅了眼眶,果然啊,姜穗不是不會愛,只是不能去愛一個人,尤其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我並非要得到你的回報纔對你好,你說未來想成爲妖尊,統領整個妖族,那我便竭盡全力活到那一天,我等你。你別趕我走就好……”他沙啞出聲。
姜穗水眸撲朔迷離,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有人會一如既往喜歡另一人到時間的盡頭嗎?
來不及想出個所以然來,忽聞四周傳來狼嚎聲,此起彼伏,叫聲憤怒且悽婉,姜穗壓下眉頭,闔眼凝神聽叫聲的源頭。
太遠了,根本探測不出來。
這時,白央央帶着小狐狸快步走了過來,九尾面色凝重,道:
“這是雪狼族鬧出的聲響,據說是其內部發生了大亂,且與梅妖有關,這才齊齊出聲,向她要一個交代。”
這曲如梅還真是任性啊,什麼簍子都敢捅,她咋不上天呢!姜穗撫額,只覺太陽穴處突突躍動,一陣一陣頭疼。
“妖族本就是一盤散沙,這個時候她還去招惹雪狼族,真是古怪。不過我已經派小妖去打聽了,只等探子來報。”白央央道。
“落雪宮守衛森嚴,只有唯一的出口,你如何派妖怪去打聽?”姜穗問。
白央央輕笑,狐眼裏透露出一抹狡黠,“昔日我禍害人間男子,作惡多端,被關進落雪宮是遲早的事,便未雨綢繆,挖了一個暗洞,雖然無法從洞中逃離,但找個人在外邊接應還是不在話下的。”
白汀汀同王閻站在一旁,二人完全插不上話,尤其白汀汀,她問:
“你們在說什麼呀,爲何我從未聽說過這個雪狼族呢?”
“雪狼族以白狼爲尊,是妖界德高望重的一族,你沒聽說過雪狼族,只是因爲百年前梅妖派他們去鎮守雪荒島了,明面上因爲狼族實力雄厚,是鎮守荒島的不二人選,可實際上只是曲如梅擔心其功高蓋主,便出了此計。荒島地勢險要,糧草缺乏,梅妖之意便是讓他們自生自滅,正因爲如此,才逼走了妖界第一大將丁耿將軍。雪狼一族不服梅妖,造反也是遲早的事兒。”
姜穗聞言,原來如此,看來曲如梅諸多內憂外患,難怪她要自己幫她殺三個人。
“若是造反,百年前被驅趕進雪荒島便可,彼時狼族戰功顯赫,丁耿風頭正盛,若那時謀反,勝算有八成,又何必等到如今。”姜穗淡漠出聲。
白央央眸子移向王閻,忽而帶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姜穗身子一緊,不動聲色擋住白央央火熱的視線。
“好吧好吧,告訴你就是了,因爲那雪狼族首領丁諾,曾經發誓,誓死效忠曲如梅,說簡單點就是,丁諾愛慘了梅妖啊!”
“怎麼可能?”姜穗大驚,難以置信,“我分明記得,丁諾已有髮妻,二人恩愛無比,誕有一子。又何來愛慕梅妖,發誓追隨效忠她一說?”
撲棱——
遠處飛來一隻信鴿,白央央素手一伸,鴿子便穩穩落在她手腕,拆下信條,白央央一目十行閱覽,白汀汀好奇不由湊上前看去,卻見九尾紅脣勾起,對姜穗道:
“丁諾之妻袁氏,覲見曲如梅的第二天,便毒發身亡了,所有證據都指向梅妖,這才導致了雪狼一族齊齊怒號。”
姜穗峨眉死死擰起,她想妖族萬世太平,可曲如梅卻不知在搞什麼鬼,暗挑戰火,還嫌妖族不夠亂麼?
“不行,我要速速離開落雪宮!”
話音剛落,又飛來一隻信鴿,姜穗右手一擡,靈光閃過,信鴿穩穩落於掌間,她扯下信條,待看清內容後,面色倏而一白。
“怎麼了?”見她神色異常,王閻擔憂問。
“除妖門派不知從何得知雪狼族有謀逆之心,暗中結盟,意欲說服雪狼族,扶持其成爲妖界新主,一同攻下雪山,殺了梅妖,掌握整個妖族。”
白央央嘖嘖出聲,“這門派中人消息夠靈通啊,曲如梅手段那麼變態,竟然還有叛徒存在,真是無語了!”
“央央姨,此地不安全了,那我們該何去何從呢?”
白央央望着王閻,嘴角笑意加深,“當然是,閻郎去哪,我們就去哪啊!”
噁心!這隻噁心的狐狸!姜穗右手緊握,將紙條化爲齏粉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