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繼續前行,須臾,便見一平整之地,以鮮血畫了巨大妖邪陣法,血陣呈環狀,有數十米長寬,每一道用鮮血刻畫的痕跡上皆有綠色怨氣縈繞其上,風起,吹起銅鈴聲響,如同吟唱亡歌的前奏。
舉目眺望,未見銅鈴之影,姜穗壓下峨眉,勇敢踏進血陣裏,右手輕甩,紫光俱現,一把千秋落入手中,其上萬妖令散發幽弱堇色光華。
萬妖令一現,四周遊魂忽而暴動,如同一汪煮沸的水,狂躁不安。自見到血陣之時,她便知道,這第五層樓的妖怪乃一怨靈,只有怨靈纔會用血凝結威力強大的陣法,以此誅殺所有落網者。
姜穗轉了一圈,未曾見得那怨靈出現,素手輕揮,使出劍氣擊退紛雜的遊魂,遊魂四散,周圍迅速暗下,烏雲遮掩月光,叢林愈發暗無天日,就在此刻,陣法裏冒出無數紅眼遊魂,齜牙咧嘴,面容虛幻又猙獰,一個接一個朝姜穗飛來。
姜穗旋身,素手結印,驅動萬妖令散發紫色光圈,抵擋成羣結隊的遊魂,如果說綠眼遊魂只帶着貪婪的眸子恐嚇人,那這些紅眼遊魂便是如同餓狼一般,直直撕咬一切。
千秋劍斬滅一團,便有另一團從地底冒出,源源不斷。
女子從容不迫,飛身躍起,於空旋轉,裙襬飛揚,如同綻放的姜花,渾身靈光週轉,素手輕捻,掌間花瓣聚起,攜渾厚靈力,姜穗雙掌一推,萬花四散開來,每一瓣花如同渾圓的刀片一般,將周圍紅眼遊魂千刀萬剮。
姜穗穩穩落於陣外,見其間遊魂被飛花割裂分解,又從地底冒出,循環往復。女子眉頭皺起,也不知是個什麼怨靈,怨氣竟如此大!
這時,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隱約聞得有男子輕淺的呼吸聲,姜穗未曾回眸,便被那人一把拉過手腕,他怒道:
“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怎敢孤身一人前往,若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麼辦!”
少年生氣的模樣有些兇,瞧着挺嚇人,姜穗甩開他的手,目光冷冷瞥過他胸口處淌血的傷口,眼神一頓,稍縱即逝,她移開目光,“用不着你假好心!”
王閻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星眸瞥向不遠處巨大的血陣,只覺此地危險重重,不宜久留,便耐着性子解釋:
“我拿起千秋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意識不清,被劍操控,傷你並非我本意,抱歉,你別生我氣了!也別再問我是不是蕭謹了,我是王閻!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提起他,就好像你一直……”對他念念不忘一樣。
他欲言又止,姜穗心下了然,也怪她太害怕太沖動了,原來被仇恨掌控竟是如此模樣,她憶起方纔,又看向王閻一身傷痕,心頭一陣不舒服,“如果你不來落雪宮,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
“那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來這兒吧!此地太過兇險,我說過會陪你的,哪怕是……哪怕是死,我也會死在你前頭。”
姜穗一時無言,最後才嘆道:
“王閻,你真是個傻子……”
話音剛落,血陣裏的紅眼遊魂忽而變大,一團一團擊落飛花,飛速朝姜穗攻來,女子回身,擡掌擊飛。不料有一遊魂從後纏住王閻,姜穗大驚,右手揮出千秋,飛身刺向少年身後那隻遊魂,紫光電流竄起,擊落遊魂,那紅眼遊魂卻忽而炸裂開來,王閻被餘力震開,滾落在地,姜穗被偷襲而來的遊魂困住手腳,紅煙飄散,迷入眼底生生的疼。
“嘶——”姜穗低聲嘶氣,那入了眼的煙霧好似活物一般朝眼底鑽入,破壞眼球周圍神經,姜穗眉頭皺起,渾身妖力大漲,碎掉纏身遊魂。
她步伐凌亂,看不見周圍,眼睛無法睜開。
這時,有一紅眼遊魂偷襲,地上少年好似瘋了一般,胡亂點起火符,不顧火焰燒到手掌,捧起一疊燃燒的火符衝向那遊魂。火光沾染妖氣,燒得更旺,王閻搓了搓手熄滅掌間火,蹭掉一層皮肉,少年無暇顧及,只大步靠近姜穗,問:
“沒事吧?”
姜穗搖頭,王閻隔着衣服拉着姜穗手腕,朝着一個方向跑去,身後紅眼遊魂窮追不捨,少年面容凝重,迅速探清地形,憑着印象裏第五層樓的佈陣圖,找到逃離之路,他帶着遊魂於叢林裏轉圈,很快便甩開一衆遊魂,帶着姜穗鑽進一巨大樹洞裏,發現裏頭竟是一間樹屋。
他將女子安置在木牀邊,慌亂從鎖物囊裏尋找藥瓶。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少年六神無主,無意識嘀咕,手間快速翻動,尋找治療眼傷的藥。
姜穗只覺他整個人都亂了,不由喚他,“王閻,你冷靜一下!”
“也不是這個!該死!我明明放在這裏了……”少年置若罔聞,徑自翻找。
姜穗皺眉,循着聲響,小手試探觸上一隻顫抖的手,掌間冰涼,摸到一股燙意與溼意,她面色一白,啞聲問:
“你的手怎麼了?”
少年忽而一喜,找到一綠色藥瓶,“找到了!聽雪山裏妖怪說,被怨靈襲擊,用這藥粉效果最好了!”
姜穗啞口無言,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蔓延心頭,曾經冷硬的心開始動搖,她忽而疑惑,是不是可以相信眼前這個人了?儘管他一如既往那般柔弱,可是,可是爲何卻能給人那麼強烈的安全感?就像依賴着他,他不僅不會柔弱下去,反而會愈發強大。
可明明,他只是個普通的凡人啊!
姜穗心頭酸澀,忽而哽咽,道:
“你這樣,只會讓我越來越討厭自己……”
少年一愣,手足無措,星眸無辜地盯着她,哪怕姜穗看不見,也能感知到他忽而低落的情緒,少年低聲回答:
“不要討厭自己,沒人比你更好了,你值得所有人喜歡,因爲你是姜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