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揮劍,劍勢如游龍,千萬道氣劍齊發,排山倒海一般,在魔神的每一處魂靈上磨刮,留下深深的烙印。
魔神之力化沉戟再次襲來,蕭謹也不躲,風起雲涌,凌厲深邃星眸迸出寒意,其身憑空召喚龍氣,一招青龍吟,破開血紅的天際,龍吟震天動地,靈力攝人心魄,嘶吼着衝向魔魂。
轟——
魔神魂靈碎裂,灰黑雲煙消散,強大如魔魂,在男子強力鎮壓下退去。
青龍門弟子肅然起敬,這依舊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蕭謹,佔據除妖榜榜首,令人遙不可及的蕭謹。就連東方蒼召喚青龍吟,也需耗費時間與精力尋龍氣,而他不需要,甚至除掉了魔神之魂。
可只有蕭謹知道,魔神之魂不會消散,它會永生永世存在,直到找到合適的宿體,再度成魔,席捲而來。
男子右手一鬆,千秋劃過優美弧度,直直下墜,深深插入石地裏。這一戰耗盡他所有,蕭謹累了,雙眸輕闔,放任自己由高空墜落。
姜穗俯身而下,伸開雙臂擁向他,兩手環住他精瘦腰身,感受他活着的餘溫,那顆被壓抑被否認的悸動之心,這纔開始正常跳動。盈盈水眸有淚滑落,沾染黑衣暈染開來,又無蹤影,原來她半生所求,也不過如此。
蕭謹累得無力張眼,溫熱大掌扣住她的小腦袋輕按在心口,另一隻手霸道擁她入懷,沙啞呢喃:
“我回來了,姜穗。”
我回來了,但願時候恰到好處,還能爲你抗風擋雨,護你一世周全。
騰蛇衝來,托住二人下落的身子,姜穗抱住昏迷的蕭謹,目光落在他蒼白麪容上,這張臉終於與記憶裏的面容重合,完全一致,原來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
看風是他,看雪是他,看劍是他,哪怕一個背影,也能認出是獨屬於他的英姿。誰知紅塵緣淺,卻一往情深,蕭謹是毒,蔓延肺腑骨血,她已無藥可救。
柳驚鴻狠狠瞪着二人,指甲掐入掌心,氣到渾身顫抖,姜穗居然還沒死,叫她如何甘心!
芙蓉上前,跪在騰蛇身下,“屬下恭迎妖尊,門派殺我妖衛,毀我雪山,還望妖尊下令,處死門派餘孽!”
姜穗掩下情緒,雙眸射出靈光,騰蛇立即會意,以偌大身軀將門派衆人包圍起來。她瞬移至千秋劍旁,拔劍後輕拭其上落塵,道:
“新賬舊賬,本尊一起算!衆妖聽令,將這些門派餘孽關押起來,本尊要親自審問。”
“是!”又是齊齊一聲吼,也不知爲何,自這些妖怪出了落雪宮後,個個亢奮如鬥雞,唯姜穗之命是從。
芙蓉拖着身子跪到她身前,哽咽乞求:
“妖尊,山主至今下落不明,恐被那六尾知寧陷害,看在山主曾經收留您的情分上,芙蓉斗膽求妖尊出面,救救山主!”
姜穗冷哼,拂袖離去,她纔不管曲如梅死活,梅妖若知她已出宮,必會竭盡全力自己找來,不過是過程中受些苦而已。
黑白分明的水眸觸及那三位督事,姜穗勾脣,指尖靈力躍動,遠處燃燒的神火驟然熄滅。纖細食指打轉,一縷火苗便於指尖亮起,嚇得三人瞪大雙眼。
她居然能使用神火,姜穗不是妖嗎?
“你到底是何人?怎會有神火之力?”督事東方荀問。
“區區神火,用起來很難嗎?”女子素手輕擺熄了指間火,長袖舞動,輕盈似燕,她瞬移至柳驚鴻身前,嚇得她連連後退,步伐紊亂。
曾幾何時,那個瞧不起她又恨她入骨的大美人柳驚鴻,在她面前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
姜穗勾脣,玉手朝她伸去。柳驚鴻被一股堇色靈力纏住雙腳,如藤蔓般圈圈緊收,動彈不得,她怒道:
“你想做什麼!”
話音剛落,遮面紅紗被當衆扯落,她驚恐的臉暴露在衆人眼底,吸引所有目光。柳驚鴻的美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氛圍美,一張紅紗遮住臉頰,異常神祕,留給人無限遐想,因而當這張臉完全顯露時,驚豔不多,寡淡有餘。有人竊竊私語:
“嗯。就挺突然挺普通的。”
雖然知道當衆評頭論足不是君子所爲,但是這柳驚鴻同朱雀門宣揚其美貌也收了不少好處,甚至還鬧出過人命!如今想來,真是不值當。
柳驚鴻微微低頭,避開四周探來的目光,心間羞愧與難堪齊涌。姜穗真是厲害,一下就能瓦解她的自尊心,讓她顏面掃地,擡不起頭。
就是這般羞辱,她才恨透了姜穗,無時無刻不想着殺了姜穗。
憑什麼蕭謹護她,所有人幫她,她分明是該死的妖物!她柳驚鴻哪裏比她差了?爲何姜穗每次都死不掉,叫她如何甘心!
“姜穗,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你!還會如此刻般讓你羞愧難當!千倍萬倍統統還給你!”
這句狠話於她而言不痛不癢,姜穗手一揚,紅色面紗碎裂成塊被風吹遠,櫻脣輕勾:
“本尊拭目以待。”
她轉身朝東方蒼走去,英氣眉眼冰冷,右手徐徐握拳,其身端麗不失威風,一衆除妖師提高警惕,生怕這妖尊突然出手,令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是你殺了段四郎?”她問。
東方子煜擡起頭,盯着眼前今非昔比的女子,雙耳一動,聽得東方蒼回答:
“是。”
女子面容沉下,周身妖氣迅速將所有青龍門弟子籠罩。
“爲何?”
東方蒼飛快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東方子煜,蒼老的面容古板又扭曲,狠聲言:
“因爲他該死!跟你一樣!”
段四郎勾引他引以爲傲的徒弟,當衆敗壞他門風,若是東方子煜處變不驚,他也不會動手殺人,畢竟得罪守獄人,給青龍門招來禍亂,得不償失。可那不爭氣的徒弟偏偏動了情,一如當初爲了姜穗而奮不顧身的蕭謹,咎由自取,自討苦喫。
最終可有善果?落得了什麼下場!
他如何能看到這樣的局面再度發生?
他殺了段四郎,防患未然,一片苦心,只要東方子煜不誤入歧途便值了,濫殺無辜的自責與愧疚,他下輩子再去還去贖罪。
姜穗聞言紅了眼,妖氣似劍,一道一道來回拉鋸脆弱的血肉之軀,有弟子不堪重負直直倒地,明明身子毫無傷口,卻疼得死去活來。
“你們更該死!”
素手直掐東方蒼脖頸,後者面色漲紅,額上筋脈凸顯,雙眸瞪大如銅鈴,卻不肯求饒。
“姜穗住手!求你……”東方子煜忍痛,踉踉蹌蹌摔倒在她腳邊,“求你放過我師父……”
女子水眸冷下,拂袖將他擊飛在一旁,掌間繼而用力,似要捏斷東方蒼的咽喉。
沒有人能阻止她了。
“姜穗,休要胡來!”蒼邁之音從身後傳來,如雷霆之聲傳入女子耳裏,一字一句在腦海裏炸開。
手間微顫,倏地鬆開,東方蒼仰倒在地,姜穗回身,這纔看清來人。
是燭公。
自白虎門一別,就很久沒見他了,他和過去沒什麼不同,只是腰更彎了背更駝了發更白了,人也更老了。
有一女子攙扶着男子徐徐走來,是兔妖安溪月與宋萬風,姜穗怔了一怔,往昔回憶歷歷在目。猶記得兔妖手持飛葉刀捅向她,卻誤傷了宋萬風,她還以爲宋萬風已經死了。
“姜姑娘,別來無恙。”安溪月向她問候,眼底有晶瑩閃爍,這一路走來,大家都很不容易。
姜穗鼻翼發酸,剪水眸環視四周,小夢、東方子煜、洛無儔、柳夢覺、宋萬風、安溪月、白霖、燭公,還有蕭謹,還有師父和章婆婆……大家都在!
“都還在,真好……”她喃喃自語,一步一步朝燭公走去,質問他:
“你知不知道陸書生死了?爲什麼不攔着他!”
燭公灑下熱淚,沉默片刻,“我知道,他死於千秋劍下。是老朽無能,老朽錯了!小少主莫要自責,且罰老朽一人!”
聞得陸書生死於千秋長劍,姜穗的心驀地疼了一下,眸子看向騰蛇之身的蕭謹,真的是他動手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