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山這段時間裏,魔族又來提過親,這次來的人並非觀一魔君,而是一少年單獨拜訪我,希望我能支持這樁婚姻。”
姜穗頭疼不已,上次已經拒絕過聯姻了,爲何魔族仍舊如此執着?
“若是他們打擾到您了,日後我雪山便不接待魔族之人。”
瑤姬輕輕搖頭,“這個少年謙遜有禮,倒不似觀一那般,他言辭誠懇,對你也是情深,娶你之心雖強烈但也不會太過激進。”
姜穗苦不堪言,“沒辦法,怪我魅力太大。”
“怪你只心繫蕭謹,怕是別的男子入不了你的眼。爲師雖痛恨魔族,但曾經也是九黎一族幫了我和周應,恩恩怨怨兩難消,爲師也不想計較那些。眼下你貴爲妖尊,同魔族打理好關係也是極有必要的,不若在妖族選一位合適的姑娘,許配給魔主?”
“此事師父做主便好,婚姻之事,不用勉強。”姜穗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不過是魔界新上任了一個小魔頭,爲了鞏固地位,便想走捷徑與妖族聯姻罷了。誰愛嫁誰嫁,她只袖手旁觀。
瑤姬無奈,知她對此事也不上心,“好好好,我這就去算算他的生辰八字,那位年輕的魔主好像叫什麼……王閻,對,名字略顯怪異,不過……”魔界之人一向如此。
“叫什麼?”姜穗恍然,不由屏住呼吸,只覺背脊發涼,可是她聽錯了?
王閻?
“說是叫王閻。那少年介紹過自己,閻王的王,閻王的閻。”瑤姬答。
姜穗一顆心沉下,“王閻……怎麼會?”
王閻還活着,成了魔界新一任魔主,這怎麼可能呢!腦海裏不由浮現蕭謹冷厲的臉,她無力後退着,步伐凌亂,心頭一個想法冒出來。
蕭謹是不是知道王閻還活着?他一定知道吧,畢竟王閻就是他啊,可是爲何,爲何連這事也要瞞着她?
他絕對不知,落雪宮裏見得王閻落入蛇淵,她的心痛得停止了跳動,她都來不及向王閻鄭重道聲謝,那人便魂飛魄散了。
有多少人路過她的歲月,被死亡抹去蹤影,什麼都不留。
蕭謹事事瞞着她,卻希望她毫無條件信任他,但信任也是建立在坦誠的基礎上,否則便是盲目服從。
“你怎麼了?”見她面色煞白,瑤姬不由擔憂問。
姜穗收斂神色,道了聲累了,轉身瞬移而去。
連着兩日,她都以身體抱恙不見任何人,可儘管如此,蕭謹卻從沒來看過她,彷彿忘了她這個人。
這日天空佈滿陰雲,陰惻惻的晦暗像極了她此刻難以形容的心情。
姜穗站在蕭謹房門口,盯着古色雕花門窗,怔怔出神,正欲推門之際,裏頭傳來週週清脆的嗓音:
“少主,咱們什麼時候離開雪山,回瀟雨閣去啊?”
一顆心高高提起,姜穗咬住下脣等待着那人回答。
“你想回去?”男子低沉之聲反問。
“少主不想回去嗎?”
沉默良久,姜穗蛾眉皺成一團,以爲那人不會出聲了,他冰冷的話語便徐徐傳來:
“自是想的,人妖殊途,此地不宜久留。”
姜穗無聲嗤笑,好一個人妖殊途,蕭謹果真是這樣想的?
她在緊張什麼。
“她是妖尊,與我等毫無瓜葛。”
“道不同不相爲謀。”
兩句輕飄飄的話傳入耳際,刺入心田,窒息地疼了一陣。原來在他眼裏,她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因道不同,遲早分道揚鑣而已。
真是可笑!
姜穗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憐,蕭謹如此否定二人之間的關係,她卻沒有勇氣衝進屋內找他要個說法,若是骨氣硬一些,就該讓他立刻滾出雪山,永遠不得踏足!
可她沒有。
她只是落荒而逃了。
蕭謹頎長身姿佇立窗邊,神色平淡,毫無情緒起伏,見窗外又飄起飛雪,夾雜在噼裏啪啦的暴雨間,只覺徹骨的寒冷撲面而來。她一定傷心了,上蒼都在替她垂淚哭泣。
週週一言不發仔細收拾行李,偶然間轉眸,見蕭謹右手捂住心口處,發出微不可聞的抽氣聲。
他又在痛了。週週心疼自家少主,卻也無能爲力,只是這次她分不清蕭謹到底是傷口痛還是心口痛,亦或二者都有罷。
姜穗衣着單薄,淋着磅礴雨雪返回寢殿,如行屍走肉一般,一路上的妖怪都不敢上前,只紛紛避開,妖尊之身靈力洶涌得可怕,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氣息,比她生氣時更可怕!
視線裏出現一個小小人影,姜穗懶懶擡起眼皮,水眸空洞,聚焦良久纔看清眼前之人,是她讓回去好好考慮的小夢。
“你也知道王閻活着。”她率先開口,說的肯定句。
小夢點頭。
“爲何不告訴我?”她語氣平緩,捉摸不透情緒。
“蕭謹提議暫時瞞着你……”他小聲回答,身軀已然瑟瑟發抖,倒不是因爲害怕,而是體內屬於妖的氣息開始沸騰,調動了情緒,因爲萬妖令之力。
女子忽而嘶啞厲聲質問:
“本尊的手下爲何要聽旁人說三道四?你到底爲誰效忠?”
怒氣騰騰間,沸騰的妖力迫使他彎下膝蓋,身軀猶如傀儡,被萬妖令肆意操控,小夢身子顫抖得愈發厲害,艱難發聲:
“妖尊……饒命……”
姜穗橫甩溼透的衣袖,雨珠飛濺,寢宮大門打開,她跨步入內,一步一燈亮,小夢脆弱的身軀被一股大力拉進來,狠狠摔在地上,寢門隨即緊閉。
“你還有什麼瞞着我?”她走進屏風後,不過一瞬便換了一身溼衣,以一襲淺紫紗裙出現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帶着上位者不容褻瀆的威嚴。
小夢恭敬跪着稟告:
“我夢見蕭……那人遭了天譴。”
似是擔憂姜穗大發雷霆,小夢連忙道出重點,“按理說來,蕭謹靈力雄渾又生而謹慎,我預料他的未來夢幾乎不可能,但事實如此,他受了天道嚴懲,我心覺不妙,便第一時間彙報,絕無隱瞞之意!”
瞧着他也不似說謊,姜穗垂眸思忖,心緒雜亂,半晌才問:
“那你可知爲何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