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也是一個可憐人。
夕陽斜下，隱蔽窄小的洞口投來大片暖橙色的光，顧世依忽然清醒，目光看去，九歌從光裏走來，高大身影沐浴橙輝，帶走一室冷清，她甚至能看清他輪廓上的細小絨毛。
多麼乾淨的一個人！
“你醒了！”音調提高，他彷彿很興奮。
顧世依不言，只淡淡微笑，真好，他沒走。
“方纔我請妖尊過來替你把脈，她說你已經沒事了，然後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頓，說我是榆木腦袋！”九歌悶悶不樂，無處發泄，便只好向她抱怨幾句。
“我不就是沒找到人麼？她至於如此大動干戈對我人身攻擊麼？哦對了，聽說她今天心情不好，便又將觀一揍了一頓！嘖嘖嘖，真是奇女子！”
顧世依勾脣，觀一此刻怕是急得跳腳了吧，姜穗如此欺負他，東海亦不是他的地盤，如今只能找幕後之人求助了。
她擡手摸向九歌的尖耳，安撫他的躁動，輕聲哄着：
“乖~”
九歌：“……”
“過分！”他輕推開顧世依的手，迅速起身跑向洞外。
害羞了。
啓光谷內，觀一重傷，鼻青臉腫，七巧安靜給他包紮手上的傷口，燭滿堂則在一旁正襟危坐，淡定喝茶。
“你真沒法子對付姜穗？燭滿堂，你這縮頭烏龜也縮得太久了吧！”
“一切等封印解除再談！”他重重放下茶杯，杯中水溢出幾滴，被黑木吸乾水分。
“哼！”觀一盛怒，大掌拍碎身旁木桌，“你口口聲聲封印封印！封印何時能解？三天又七天，這次你能保證封印如期破解嗎？”
“燭滿堂，你若執意拖延，我便不會爲你助陣。你海沿臺裏那些個怨魂陣，沒了我東皇鍾掩護，遲早遭天罰！”
若不是爲了幫他，觀一沒了東皇鍾護體，何以被姜穗揍得如此面目不堪！
“稍安勿躁觀一兄，我瞭解姜穗，她如此行事，不過是爲了逼我現身罷了。”
觀一聞言更爲惱火，“所以你便躲着不見，讓我白白捱揍？你可知除了姜穗，蕭謹也在！蕭謹不是你一手帶起來的嗎？殺不了姜穗，難道也對付不了蕭謹？你便只能如此束手無策？”
燭滿堂面色一變，低聲警告他，“你最好莫要輕舉妄動，蕭謹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七巧突然擡起頭，嘟着嘴不悅道：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蕭謹哥哥了，明明小時候我們那麼要好，他卻已經不記得我了。”
觀一心疼女兒，對蕭謹更是恨了幾分，燭滿堂只輕蔑一笑，“你幼時的玩伴早已喪命，如今的蕭謹另有其人。”
“蕭謹哥哥死了嗎？怎麼會……”
“蕭謹到底是什麼身份？”
燭滿堂長嘆，腦海裏浮現一團黑霧，黑霧盡頭是一挺拔頎長的身影。
“死神。”
“什麼？”觀一大驚，瞳孔放大，嚥了咽口水道：“死神不是在上古之時就已經隕滅了麼？傳言他逆天而行，禍亂秩序，被天道審判，從此世間再無死神！”
“哈哈哈。”燭滿堂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天道？在死神掌權之際，生死是秩序，死神就是天道。”
他淡然一笑，篤定言，“無妨，死神已矣。他爲了姜穗背叛我，也會因爲姜穗而臣服於我。”
朱雀門營地。
柳夢覺養胎期間，一直在打聽洛無儔的下落。這日朱濛偷偷溜過來看她，望着一大桌肉脯蜜餞直流口水，柳夢覺沒什麼胃口，將喫的都推給她。
“柳姑娘，南宮長老對你好好呀，知道你是孕婦，給你運來好多補品呢！”
“我懷孕一事，大家都知道了？”
朱濛搖頭，“放心吧，就南宮長老她們知道，我是偶然知道的，但是我沒有說出去哦！”
柳夢覺這才鬆了口氣。
“唉，東海好無聊啊，還不如朱雀門熱鬧，我好想我姐姐！她們都說封印解封那天會有一場大戰，其實我們都挺怕的。這幾個月來，已經死了不少人了，真希望日後不要再有紛爭，我只想喫喝躺屍。”
“朱濛，你可有洛無儔的消息？”
“沒有。但是我聽說柳驚鴻前幾天離開東海，有一男子同行，好像是去了……沛州城！”
“她去那裏做什麼？”
“我不知道誒。”
柳夢覺細想了下，沛州城據說是姜穗的老家，她在那地做了好些年的算命先生，柳驚鴻此番前往目的不明，許是要對付姜穗。
她隨即書信一封，讓朱濛寄給姜穗。
書信半途被南宮鳶截下，她大致瀏覽了內容，又瞥了眼瑟瑟發抖的朱濛，手一揚，信紙無火自焚。
“我朱雀門中人，怎可繼續與妖爲伍？這要是傳了出去，柳夢覺擔任門主不就遭人詬病了嗎？”
朱濛嚇得不敢說話。
“我派你監視她，可不是鬧着玩的！”
“屬下知錯，還請南宮長老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南宮鳶將她扶起，低聲道：“柳夢覺與妖尊姜穗關係甚好，我也是近日才知曉，她必定了解姜穗的一舉一動，如此對我等除妖極爲有利。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她顫着身子抖着脣點頭。
姜穗這幾天心情極好，卻苦了三個臭皮匠。
“眼妖呢？觀一在哪兒？”
“耳妖呢？耳背好了趕緊監聽啊！”
“大力怪！把那兩個偷懶的妖精給我拖出來！”
嘭——
一左一右肉彈摔在地，眼妖耳妖捂着發疼的屁股迅速爬起身，惡狠狠瞪了眼大力怪，又對姜穗哀嚎：
“妖尊啊，求放過！小妖已經兩天兩夜沒閤眼了！”
“稟告妖尊，小妖耳背好了，耳鳴又犯了！”
姜穗捏了捏眉心，水眸橫掃，嚇得三個崽縮成一團，“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就是偷懶聽八卦去了！”
一說八卦，三妖立馬來勁了，“我看九歌公子跟顧姑娘郎才女貌，極有夫妻相！顧姑娘主動且熱情，九歌公子含蓄又悶騷，但讓我們急的是，他們兩個居然都沒有向彼此表明心意！要不是不合適，我都想替他們表白了！”
姜穗捏碎了手中杯盞，玉手輕甩，殘渣散開，化爲粉末落在地上。三妖見好就收，這才正經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