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一陣滾燙的熱,嘴巴張開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滾落滑到鼻尖,成珠地落進嘴裏,鹹鹹的味道在口中散開。
她的心理防線在此刻潰敗,情緒也要噴涌而出。
但她還是忍住了。
她不想讓許彩知道自己哭了,也不想讓白英知道。
她把有些蒼白的嘴脣咬出一道血痕來才把這股情緒壓下去。
許彩有些不耐煩:“有什麼事就快說!”
“我…”
乾澀的喉嚨讓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嚥了口氣,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我沒事了,你先休息吧,打擾到你了,對不起。”
話音落下,耳邊又是一陣嘟嘟聲。
她咬緊牙關,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身後的白英還在等着她。
她故作坦然地說道:“好的,我知道了,嗯,再見。”
她抹乾臉上的溼潤,深吸了幾口氣,胸前小幅度地鼓動着。
她側着身子,落下的幾撮頭髮恰到好處地擋住眼角。
她把手機還給白英:“老師,我家離這邊遠,爸媽可能來不了。”
“那行。”白英臉色依舊沉着,“那老師先帶你去看醫生。”
許木筱側着臉,剛好看得見白英電腦上還沒做完的課件:“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白英後天有一節公開課,她知道白英這幾天都一直在趕課件,時間本來就緊迫,她不想佔用她時間。
白英:“那怎麼行呢!”
“老師,我送她去吧。”
循聲看去,門口處站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一隻手插着口袋,另一隻手拿着幾份卷子,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自己的狼狽被他盡收眼底。
可她不在乎這些了,她看向他的眼神裏帶着乞求,像在告訴他:“快帶我走。”
顧殤走進來,掠過許木筱身邊時把幾張紙塞進她的手心。
他把幾份卷子放到周老師桌上後,轉頭對白英說道:“我有時間。”
白英思量了下:“也行,看是什麼情況回來記得告訴老師一聲。”
顧殤:“好。”
他走到許木筱身邊,眉目間多了些動容:“走吧。”
路上。
顧殤一隻手抓着許木筱的手肘處,引着她慢慢往前走。
小診所離校門口不算太遠,但因爲照顧到許木筱的情況,一段不長的距離也硬生生地走了十分鐘。
離診所還有幾米處,他們就看見門口坐了一個穿着白卦的人,年紀約莫50左右,看着慈祥。
見到兩人走來,醫生起身,朝她臉上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是過敏。
進去後,他拉了把椅子讓她坐下,然後問她:“晚上吃了什麼東西?”
“一塊麪包還有一瓶牛奶。”
“麪包上面有什麼是你第二次喫的嗎?”
“沒。”
“那牛奶呢?”
“牛奶是芒果味的,我小的時候喫過一次芒果,只有一次。”
“什麼時候喝的?”
“大概半小時前吧。”
說着,他轉過身,從幾個藥盒子裏取了幾粒藥,按量裝成六小包。
他先取出一包,又用一次性紙杯裝了杯水,一齊遞給許木筱:“現在先喫一包。”
儘管胃裏一陣噁心,幾乎吞不下任何東西,許木筱還是強迫自己把藥喫進去了。
醫生:“頭暈嗎?”
許木筱昏昏沉沉地點了點頭。
醫生:“正常,剛喫過藥可能會更難受,要是走不動就讓這位男同學揹你。”
等付完醫藥前,醫生特地給了顧殤一張名片,上面有他的電話,要是突發了什麼別的症狀可以及時問他。
走時,顧殤在她身前蹲下:“上來。”
許木筱說話的聲音很虛:“不用了,我能走。”
顧殤態度強硬:“別多嘴。”
許木筱骨子裏還是有些怕他,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只好照他說的做。
夜色很沉,柔和的風拂過樹梢帶着枝葉的清香縈繞在兩人身旁,無暇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狹長。
顧殤能清晰地感覺到幾股熱氣噴在自己的後頸上,隨後像是有意壓制,熱氣消散,沒再出現。
他瞳孔微微收縮,聲音有些啞:“許木筱,在我面前,不用僞裝。”
下一秒,他聽到了耳畔處呼吸聲變得沉重,脖頸上的溫熱再一次出現。
原本只是自我的哽咽,因爲他的一句話,哭聲瞬間變得抖顫。
也是,不用裝了。
自己那副爛樣子都不知道被他撞見過多少回了。
許木筱淚如雨下,像是要把長久積壓的情緒全都宣泄出來。
滾燙的淚珠打溼了顧殤瓷白的後頸,有幾滴還順着他的鎖骨一路滾落,劃下一道道熱意。
背上的人早已泣不成聲,顧殤能做的也只是告訴她:“口袋裏有紙巾。”
快到校門口時,他能明顯感覺到外套口袋處傳來的動靜。
進校,晚自習下課鈴還未響起。
一路是昏黃的路燈伴着的冷清。
他把她背到二樓,蹲下身子,放她下來。
從三樓起,往上全是女生住的,男生只能在二樓止步。
這一次,他面朝着她,只不過她已經將自己收拾過一遍。
唯有猩紅的眼角、鼻尖,以及她手中緊緊攥着的被潤溼的紙能證明她剛剛哭過一場。
他把藥遞給她:“上去吧,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
許木筱看着他,好不容易擦乾的淚又一次蓄滿眼眶。
“顧同學,謝謝你。”
謝謝你,這三個字,她已經數不清自己對他說過多少次了。
每一次,他都是出現得那麼碰巧又及時。
她把後背留給他,扶着扶手往上走了幾步,停下回眸。
“再見,顧同學。”
這次,她沒有再回頭,儘管她走得很慢,可也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了。
看着空蕩蕩的樓梯拐角,顧殤仍駐足在原地。
許是聽到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那會兒透過窗子,他看到她在伸手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