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帶現金，身上也沒有手機，她沒辦法打車。
但她又倔強地不想回去。
好在她來的時候留意了下路線，她知道只要直直走就能走到學校。
驕陽已有些西斜，帶着紅透半邊天的火燒雲。
恰到好處的微風拂過馬路兩旁的細柳，吹乾她臉上的淚痕。
或許是路上人少了，也不怕丟人了，她終於肯擡起頭筆直地面視前方。
這段路遠比她想得要長，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趕在太陽徹底落山之前，許木筱瞥見幾點學校的影子。
路過小診所，坐在門口的許醫生叫住了她：“上哪玩去了？”
醫生和自己一個姓，她是今天早上白英帶自己來看病無意聽見有人喊了他的全名才知道的。
許醫生拍拍旁邊沒人坐的椅子，問道：“要不要坐會兒，正好看看日落。”
許木筱眸光鎖在日落的方向，因爲幾棟高大的建築物遮擋，只能看到幾縷火紅的殘影。
或許是覺得沒什麼好看的，許木筱走到許醫生身旁的椅子坐下，低聳着頭。
半晌，她低低緩緩地說道：“一點也不好玩。”
許醫生知道她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他靠着椅背，一副舒適悠然的樣子：“不高興了？讓我來猜猜是因爲什麼。”
“家庭原因？”
被他說中了，許木筱有幾分驚訝地擡頭看他：“你怎麼猜到的？”
許醫生：“我下午看到了一個女人帶着你一塊兒上了車，那模樣和你有些相似，是你媽媽吧。”
許木筱點頭，情緒依舊低落。
許醫生又問：“是因爲什麼事不開心的呀？”
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許木筱眼眶再次噙滿淚。
她兩隻掌心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努力撐大眼不讓眼淚掉下來，嘴脣一努一努的。
可再怎麼做，她還是沒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不過幾秒，晶瑩的淚花從眼眶內溢出，一滴滴地落在水泥地上。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模糊：“我鬧脾氣了。”
許醫生聽見這話卻笑了，笑得恍若是她的爺爺那般慈祥：“小孩子嘛，鬧鬧脾氣很正常的。”
許木筱搖頭：“我應該懂事的。”
許木筱一邊說，一邊伸手抹着淚。
許醫生：“沒有人應該永遠的懂事，偶爾也需要有點自己的情感。生活嘛，總是需要磨合又需要反抗的。”
突然想到件事，許醫生起身對許木筱說道：“我先去打個電話。”
這通電話並沒有打很久，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許醫生就掛斷了。
出來後，許木筱的哭聲已經停下了。
她看着回到座位的許醫生，問道：“醫生，爲什麼您總是坐在門口啊？”
許醫生將兩手枕在後腦勺處：“看天。”
許木筱：“天有什麼好看的？”
許醫生似乎是見過了人生百態，高深莫測地說道：“人嘛，過久了生活的苦，總得自己去找點美好的東西。”
驀然，他瞳孔聚焦在一處，有些驚訝：“這小子還挺快。”
許木筱迷迷糊糊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後，霎時，一道周正落拓的身影在視野內朝自己緩緩走來。
聯想到剛剛許醫生的話，難不成他那通電話就是給顧殤打的？
顧殤停在許木筱身前，先向許醫生點頭致意了下，隨即半蹲下問許木筱：“要走了嗎？”
許木筱一雙眼睛腫得厲害，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她點頭，正準備起身，卻在下一秒，耳邊被細長的繩狀物劃過。
顧殤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口罩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走吧。”
餘暉已盡，夜幕降臨。
顧殤大手緊緊裹着許木筱的小手，領着她往前走。
一瞬間，看着快出自己一小步的寬厚的背影，許木筱鼻頭又是一陣酸澀。
在她毫無防備之時，顧殤猝不及防地回頭：“許木筱，你今天…”
“什麼都不要問，好嗎？”
“嗯。”
顧殤手中的力道收緊，他想以自己的方式讓許木筱感到心安。
只是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與關心再一次激起了下午的回憶，許木筱顫抖着嘴脣，指尖也忍不住發緊。
察覺到她的異常，顧殤偏過頭，對上的她那張浸滿了淚痕的側臉。
顧殤眉心擰了下，停下腳步，輕輕地抵着許木筱的後腦將她帶到自己懷中：“沒事了，沒事了。”
許木筱手指不自覺地抓上顧殤側腰的衣服，鼻頭抽了幾下，聲音哽咽破碎：“顧殤…”
“我快瘋了…”
月假的第一天。
儘管她還是照常一整天把自己悶在房間裏，或許是受心裏因素的影響，許木筱當晚是難有的失眠。
次日，許木筱也是在六點多就驚醒了。
她洗漱了下後，走下樓喫飯。
平常這時候飯桌上應該會有林榮斌的身影，但現在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許木筱今天胃口並不好，她只是象徵性地扒了兩口飯就回自己房間了。
掐着八點，許木筱再次下樓。
許彩早已經去工作了，奶奶也不知道去哪了。
許木筱從桌上拿了把鑰匙，打開鎖着的大門。
她到站臺乘了輛公交將她送到離金峯小區最近的站臺，下了車，一眼看到已經在那裏等着的顧殤。
他昨天說要帶自己去一個地方，至於是哪裏，許木筱問了，但他沒回答。
顧殤上前握住許木筱的手：“走吧。”
許木筱任他帶着自己一路直行，不過多久，兩人停下腳步。
出現在許木筱面前的是刻在大石塊上的四個醒目的大字——人民醫院。
他帶自己來這裏幹嘛？
顧殤偏頭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他似乎對這裏很熟悉，沒有繞什麼彎子，一條路直通一間辦公室。
裏面的人像是早就知道兩人要來，他瞥了眼從門口走進來的兩人，說道：“來了。”
那人讓許木筱坐到他對面的空椅子上，許木筱不明白顧殤爲什麼要帶自己來醫院，她有些抗拒地後退一步，手中的力道加深。
察覺到她的不安情緒，顧殤輕撫着她的手背試圖讓她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