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魚在冰下睡着了 >第43章 她又把自己賣了
    那晚,神棍師徒住進了勵國公府,被好喫好喝地招待了一通。可惜我心煩意亂,食如嚼蠟,看綠珠的神情也是如此。

    大夫人安排了人手連夜準備車馬和隨行用品,只等明日一早出發。她再三保證道,只要治好萬泓,不管花費多少都捨得。

    夜裏,我和綠珠擠在一張牀上,因爲害怕隔牆有耳,只敢蒙在被子裏說話。

    “我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那小少爺若是真死在山上,咱們就等着給他陪葬吧!”綠珠咬着牙,恨恨地說。

    一模一樣的意思,萬泓一年前就對我說過。

    那時候在武侯山,他本人的墓地邊,“岐陽萬氏第十九世府君泓之神道碑”下,萬泓叫我留下來陪他。時至今日,這個場景我偶爾還會夢見,可見心理陰影之大……

    可我該怎麼辦呢?唯一的辦法,只好再舔着臉去找東方稚玫了。她既然連藥方都捨得給我,管她再要一粒赤紫寒丹,應該不算太過分吧?只要把萬泓的小命續上,那時,有了他做籌碼,不管蔓蘿到底被弄去了哪裏,他們都得乖乖交出來……

    這麼想着,我噌的一下翻身而起,“綠珠,咱們出去一趟。”

    “小榆師父,現在纔想跑,是不是也太晚了……”綠珠蒙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

    “誰想跑了!我是……去一趟長公主府。”我鬼鬼祟祟地說。

    “什麼!”她彈起身,瞪圓了眼睛,“現在?”

    “對。”

    必須現在,越快越好。不早點喫下丹藥,萬泓還能熬到幾時,我實在是沒把握……

    綠珠眉頭緊鎖,沉默了好一陣子纔開口:“青牛觀素來與長公主府有來往,這不是祕密了。只是,深夜貿然出走,國公府難免會起疑,還當咱們是畏懼出逃。我就不去了,留在這裏也好叫他們放心。端靖長公主她……是你朋友嘛,想來沒有我陪也是不怕的。”

    “你真不去?去見長公主,不是綠珠最大的願望嗎?”

    “我眼下最大的願望就是咱們能活着回去!”她又狠狠瞪我一眼,隨即一臉無奈地笑了,“真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也管不了。反正綠珠的性命是你姜小榆救的,就算被你玩丟了,我認命就是。把帷帽戴好,快去吧。”

    於是,我獨自出了門,由萬府的小丫鬟帶路,領着去了前院。議事廳裏燈火未滅,萬家祖孫三個都還在,還另有七八個魁梧男子,不知道在商議什麼要事。

    “深夜來此,可是泓兒的事有什麼不妥?”萬老爺問道。

    “大人請放心,並無不妥。只是奉善難得進城,忽然想起還有要事未辦,需要即刻出去一趟,絕不會耽擱明日的行程。”

    “也是,早有耳聞仙姑在城中交遊廣闊。既如此,叫人套了車送仙姑一程。”萬老爺說。

    “謝過各位大人。”

    於是,我坐着將軍府的馬車穿過大半個天駿城,直奔長公主府。雖然夜已深了,這次卻很意外地輕易叩開了東方稚玫的家門,想來那勢利眼的守衛是看在將軍府馬車的面子罷了。

    幸好東方稚玫也沒睡下。她穿着一身銀紅織金的居家長袍,在書房接見了我。

    “你來得倒是巧,坐吧。我明日天一亮就要啓程,再有事來求本公主,可不知要等到何日了。”一張嘴卻還是那般熟稔的口氣,她與人交往時似乎總有“三秋未見如隔一日”的本事。

    “啊?”我一張嘴卻還是犯傻。

    “西南邊境,眼下又有一場戰事。”東方稚玫解釋道,“帽子摘了吧,這兒沒外人。”

    “你們大宸不是最愛打仗了……”把帷帽擱在一旁,我滿心慼慼地想。在天駿的這些日子,沒少聽人談起戰事。先帝與當今聖上皆是鐵血手腕,大宸男兒好戰、善戰,征戰四方無有匹敵。武力,是整個國家自信的根源。

    “就是說啊,最愛打仗了。”她也悵然一笑。

    “公主殿下你……也去打仗?”我悄悄打量了她一番,東方稚玫此刻正懶懶地歪坐在書桌之後的太師椅上,身材結實健美,腰細腿長,如果穿上戎裝一定很英姿颯爽吧。綠珠無數次地說過,端靖長公主在戰場上是如何的所向披靡……

    可我不願意她去打仗,真怕像聽見萬澤死掉了的消息一樣,某天冷不丁地聽見她死。驕傲的玫瑰應該永遠迎着風肆意盛放,而不是被馬蹄碾碎成泥,成爲看客們口中不鹹不淡的談資。

    “我說,本公主在你眼中也跟那些莽夫一樣嗎?”她朗聲笑道,目光炯然,自信得彷彿通身帶着光,“我此行意在平定戰爭。”

    “你也去和親啊?跟驫雲國的雲霓公主一樣……”我倒吸一口冷氣。一想到玫瑰被人粗暴地折斷摘走,更難過了。

    “姜小榆,我有時候真後悔爲什麼會跟你這種蠢貨做朋友。”

    我摸不着頭腦,卻還是厚起臉皮吹捧道:“是是,公主殿下籌謀的事情,哪裏是我這等蠢材看得透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她笑着睨了我一眼,“前些日子辦的蠢事實在離譜得很,一下子砸碎了神嶽幫的金飯碗,如今竟還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兒,也算是奇聞一件。”

    “什麼神嶽幫?我幾時砸了他們飯碗?”我更摸不着頭腦了。

    “神嶽幫,你不知道?”東方稚玫眼睛一眯,反問道。

    我一臉茫然,表示聞所未聞,堅定地拒絕了這個強行扣在頭上的屎盆子。

    “你真不知道?”她滿眼探究地盯了我一陣,接着長嘆一氣,這才說道:“這倒是奇了。那神嶽幫原本只是一夥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走水運往來販茶。靠着奉善仙姑的助力,短短半年間崛起成爲把控南北茶業的大幫會,更是勾結地方勢力,行事無所不用其極,攪得茶市烏煙瘴氣。如今,江陰一帶有名的茶莊,十之八九都收歸神嶽幫所有,與官方商會公然打起了擂臺……”

    “你說的是福湘茶行?他、他們居然做得這麼大……你只告訴我有人暗中擾亂行市,可沒說過他們是黑/道啊!”我失聲叫道,驚出一身冷汗。

    當初那個滿船茶葉被水淹壞、急白了頭說要是破產只能賣妻賣兒的茶商“餘老闆”,一開始就是個存心不良的騙子,這我已經聽說了。可林春娘也只告訴我這茶商背後真正的老闆是個開賭坊的,想來,怕是連她都不知道水有這麼深吧。

    “你自己竟不知道這些,這才叫人喫驚。”

    那些幼稚的想法,果然鑄成了大錯,可笑的是我竟毫不知情。東方稚玫曾說我“攪風攪雨”,現在看來是太客氣了,我應該叫攪屎棍纔對。稚子懷金過鬧市,姜小榆的腦袋如今還沒搬家,的確稱得上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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