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落在窗臺,司梵向它招了招手。
毛色雪白的小信鴿歪了歪頭,紅色的爪子向前一邁,撲着翅膀落入室內。
司梵起身,走向書桌,又朝它招了招手。
小傢伙有靈性,綠豆大的眼睛四處看了看,果斷飛向司梵。
宛若泠泠山泉的笑聲響起。
司梵解下鴿腿上的竹筒,抽出裏面的紙條,一眼掃過。
“秋獵速歸。”
秋獵?
北秦的秋獵設在十月初,而今才七月初,她還得去縹緲山,呆上一個月。。
嘖,貌美的國師神色染上幾分不耐,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
“你去看過你娘了嗎?”
“去了,但南曦沒有。”
“無妨,總會相見的。”
司梵擡眸看着自己的師父,歲月並未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他似乎還是江湖人士口中的傅家二郎,也是當年那個占卜之術與南伊不相上下的聖子洛晏。
可他已經不是了,他帶着她和裴與渡走遍千山萬水,看遍悲歡離合。
歲月未在他如玉的面龐上留下痕跡,卻在他的靈魂上烙下了印記。
司梵垂下眼瞼。
那她和南曦呢?
對於她而言,傅彥之是她的師父,也是父親。
可對於南曦而言,無論是傅家二郎,還是前聖子洛晏,都算不上是她的師父。
聖子聖女只能由大祭司或者前聖子聖女教導,不能認師。
兒時南曦出現的時間多,一年中幾乎有九個月由她掌控身體,可長大之後,南曦掌控身體的時間越來越短,上次甚至還幾乎不到一個月。
南曦的靈術出神入化,可擁有靈術的同時,也代表着責任;司梵的卜卦天下一絕,可窺測天機的同時,也不斷損害着身體。
兩人共用同一個身體,受到損害的不僅是各自的靈魂,更是她們共用的身體。
她們本該是最親密的姐妹,可永遠無法正式相見,甚至是身邊的親近之人,都無法分清兩人。
司梵很心疼南曦。
南曦作爲聖女,肩上承擔的責任比司梵的要多很多。
於家祖宅。
於皖音跪在祠堂裏,身着素衣,閉着眼睛。
三天前她剛從外地回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理了手底下有異心的人,手段雖算不上狠辣,但態度果斷堅決,倒是震懾了不少人。
再然後,她就到祠堂裏跪着了。
沒人逼她,自願的。
再說整個於家已經是她的一言堂了,族中的族老長輩也不會跟她所能創造的利益過不去,這就更不會有人敢跟她過不去了。
於皖音跪了大約一個時辰。
她擡頭看向對面桌子上立着的牌位,她爹孃的牌位就在那裏。
她的神色似有不解,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
“我有點累了。”
不想……再喜歡他了。
縹緲山。
司梵獨自一人前往。
星墜留在夜城,待到九月啓程回秦京準備秋獵。
縹緲山位於南楚與北秦的邊境,距離夜城雖算不上近,但也絕對算不上遙遠。
司梵到的時候,縹緲山正下着一場小雨。
縹緲山上煙雨嫋嫋,微風徐徐,雲海浮波,山峯時隱時現,有着晴天完全看不到的景色。
雨後雲海翻滾似水墨畫。步入縹緲山的羊腸小道,山巒在雲霧中若隱若現,雲霧繚繞間如夢似幻,放眼望去,雲霧在山間流動。
七月份,司梵會單獨一人住在這裏。
身邊鮮有知曉之人。
這一個月,她不會吃藥,她會與南曦單獨相處。
在縹緲山,哪怕是處於混沌狀態,都是一種享受。
自由啊……
司梵回到自己搭的竹屋,摘下斗笠,放下藥筐,伸了個懶腰。
她向旁邊的房間看了看,嗯,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不缺。
再去打獵捕魚,採摘蔬果。
一個月,餓不死。
司梵心滿意足的走了。
司梵坐在竹牀上,一陣恍惚之後,坐在竹牀上的人變成了南曦。
「好好玩啊。」
「嗯,我會的……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看我睡多久吧。你記得去摘些草藥,自己做些飯菜,不說了,我要沉睡了。」
「嗯。」
南曦維持着司梵之前的姿勢,良久,屋內響起清泠泠的音色:“謝謝。”
秦京郊外。
一處私宅。
“五皇兄倒是自在。”
秦罌落眨了眨自己漂亮的丹鳳眼,斜眼看人時,冷光乍現。
秦居銘拿着剪刀剪下一朵牡丹,“不比公主殿下閒雲野鶴。”
“你不想知道——”
“不想。”冰涼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
“噢~那我走了?”
“等等,”秦居銘依舊不看她,“我母……我娘她怎麼樣了?”
“佛經,查案。”
“嗯,多謝。”
秦罌落沒有逗留,拿過秦居銘手中的牡丹,笑道:“這就當是謝禮吧,走了。”
秦居銘站在原地,望向皇宮的方向。
……
雖說五皇子秦居銘在十二歲的時候墜馬而死,但是,只有秦罌落和良妃知道,他沒死。
這是她的一張牌。
五皇子與二皇子一樣同出於良妃。
良妃出身武將世家,家中長輩兄長戰功赫赫,她若想扶持兒子上位,只要孩子爭氣,難度不大。
可宮中的其他嬪妃怎會坐以待斃?
先是二皇子早夭,後是五皇子墜馬。
太過巧合了。
陰謀氣息太濃,讓受害者和旁觀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能發覺。
兩個孩子接連出事,良妃受不了打擊,在自己宮中設了一個佛堂,日日禮佛,不問世事,幾乎瞞過了所有人。
雖然她知道,她的小兒子沒有死,但只能養在京郊別院,因爲一旦回來,很可能會讓幕後之人再次出手。
她是良妃,但也是一位母親。
她不敢賭,所以只能委託對朝中事務並不關心這與她關係不錯的嫡公主幫個忙。
秦罌落在京中乃至整個北秦,暗處勢力不可小覷,再加上良妃與她母后交好,良妃身後的家族也從不居功自傲,便也樂得賣她一個順水人情——更何況那也算得上是她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