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武安侯盯着大兒子非常不悅地冷哼一聲:“當爹的還不能來兒子的院子了!”

    “如果您能不抻着腦袋往外看,這話兒子還能多信幾分。”徐羨之痛苦撓頭:“硯清說他還沒玩夠,等過段時間就回府。”

    “哼!”武安侯裝作毫不關心的模樣扭過腦袋:“老子可沒問你這麼多廢話,那臭小子愛回不回!”

    徐羨之忍不住在心裏默默腹誹,見着自家老爹瞪眼看過來,於是滿臉帶笑地接下話:“對對對,是徐硯清那個臭小子不聽話,就讓他在外面瘋,碰了釘子喊疼了就知道家有多溫暖。”

    “聽聽,聽聽,這話是你這個做兄長該說的嗎?”剛剛還在義憤填膺打算扔兒子的武安侯這下子反而不樂意了,就差指着鼻子罵徐羨之一點兒不懂什麼叫做兄友弟恭:“趕緊讓那臭小子回來,要不然老子非得給你鬆鬆筋骨。”說着就氣哼哼地走了。

    徐羨之聳聳肩,果然他在府上就是地位最低微的那個。

    如此這般想着,就有丫鬟緩緩走進院中,對着徐羨之屈膝行禮:“世子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徐羨之苦着臉,得咧,這是剛剛被他爹審了一通,就要麻溜地去接受母親大人的“關愛”,徐硯清那個臭小子果然是害人不淺!

    武安侯夫人出身名門世家,年少時候也是京中有名的貴女,能夠看上武安侯那個大字不識幾個只知道舞槍弄棒的大老粗,在京城那些大家小姐眼中妥妥就是“瞎了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大家小姐早就已經嫁人生子,如今再去看看哪家夫君沒有那麼幾個妾室通房,只有武安侯這麼多年始終只有蘇氏一人。

    於是武安侯夫人再次成爲那些貴婦人們眼中羨慕嫉妒的對象,不過武安侯府唯一能夠讓那些貴婦人指摘的也就只有徐硯清那麼一個紈絝子弟了。

    說是那麼一說,京城之中的紈絝子弟在大街上隨手都能撈到幾個,徐硯清也不算是最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那一個,那羣貴婦人就是想指摘也沒理由了。

    巳時初,武安侯夫人正跪坐在書案前讀書,她朱釵華貴,裙踞絢麗,模樣精緻美豔,即便是如今兩個兒子都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卻也一點兒不見皺紋,反而更添了幾分馥郁成熟的美。

    見到長子進來,她擡起頭微露出溫柔的笑意:“羨之來了。”

    徐羨之走過去在母親對面跪坐下來:“兒子給阿孃請安。”

    “行了,咱們家可不講究這些虛禮。”蘇氏輕笑:“今天錦繡坊的掌櫃送來了一些布料打算做春衫,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紋樣。”

    做春衫什麼的,徐羨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點兒都不關心,怕是他家阿孃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見着徐羨之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蘇氏忍不住擡手戳了戳他的腦袋:“要是真這麼不耐煩,就趕緊找個媳婦回來,這些繁雜的事情自然有你媳婦替你操辦,還有阿清在外面可還好?”

    見着話題總算是扯到了正處,徐羨之咧嘴笑了笑,不搭娶媳婦的話頭:“阿清在外面一切都好,他最近老實得很,這春衫可以晚幾天再做,說不定到時候他就回來了。”

    沒說兩句,徐羨之趕緊找藉口拔腿溜了,弄得蘇氏一臉哭笑不得,她這兩個兒子啊,各有各的頭疼之處,果然兒女就是上輩子欠下的債。

    ……

    徐硯清這會兒自然體會不到他家兄長的痛苦,面容精緻的小郎君臉上漲得通紅,他再次從灼熱的夢境中醒來,軟趴趴地癱在躺椅中有些懷疑人生。

    作爲一個從小就聽話懂事的省狀元,徐硯清一不抽菸二不喝酒,更不看小黃文,甚至連室友發過來的小黃片他都不屑一顧。

    結果如今一朝穿越,他不僅失了身還夜夜春夢不停,究竟是個怎麼回事。尤其是那位道長端莊自持的面容,如今在他的夢境中是越來越清晰了。

    讓徐硯清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不會是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徐硯清不禁打了個寒顫,對一個陌生人產生這種罪惡的想法,他果真是越來越沒有下限了。

    這個時候木瑜走了過來:“郎君,雲水院那邊的下人已經將那扇門堵實了,咱們什麼時候搬過去啊?”

    唉,徐硯清嘆息一聲,整個人茫然地盯着萬里無雲的天空,剛剛他還在夢裏對隔壁院子的主人這樣又那樣,這會兒爲了一口喝的又要搬到人家隔壁,徐硯清有些猶豫不決。

    最主要的是徐硯清擔心自己到時候雄心吃了豹子膽,妄圖對着人家仙風道骨的道長霸王硬上弓。

    “郎君,聽說雲水院的廚子最近在研究桃花糕……”見着自家郎君那副模樣,木瑜本來一臉興奮,這會兒說着說着聲音便低了下去,郎君這是不打算搬了?

    “搬,今天就搬!”徐硯清聽到桃花糕,嘴巴里忍不住開始分泌口水,不知爲何他最近確實有點重口腹之慾了,不過喫貨從不認輸,反正那個門如今已經被堵住了,小郎君不帶怕的。

    那道門確實是堵了個結結實實,而且還是在隔壁主人家眼皮子底下堵上的。

    殷晏君在道觀中遇上刺客刺殺之後就住進了這處小院,沒兩天體內的毒就犯了,然後誤打誤撞和隔壁那小郎君有了一夜翻雲覆雨。

    關於那晚的具體事宜他記得並不深切,本打算讓文鏡去查一查對方的身份,結果便聽到隔壁砸門堵牆的動靜。

    殷晏君在道觀中習慣了做晚課,途徑小院瞥到那處的動靜,自然就打消了心中那點兒念頭,許是對方也無意和他摻和。

    春風穿過院落,一樹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殷晏君在茶案旁盤膝而坐,脊背筆挺姿態雅正,仿若清冷淡雅的翠竹。

    那雙琉璃般澄澈的眸子望向那堵牆,隔壁人聲雜亂,腳步聲來來往往。

    “郎君今個就要搬過來,趕緊把東西都收拾好。”

    “還有桃花酒,郎君已經唸了許久,全都要準備齊全了。”

    殷元城從外面走進小院,聽到隔壁的聲音,不由得微微皺眉:“徐硯清是越發矯情了,一個男兒養得跟閨閣女郎似的。”

    他在茶案邊跪坐下來,擡手爲殷晏君斟茶。

    殷晏君瞥了一眼院中桃樹,清冷的眉眼中無波無瀾,只是神情中慣常的淡漠重了些許。

    殷元城不敢再多開口,只靜靜陪殷晏君坐着,聽着隔壁院子裏熙熙攘攘的聲音。

    徐硯清用過了晚膳方纔搬進雲水院,春日裏到了落日之後尚有些冷,徐硯清披着一件斗篷下了馬車,漂亮的葡萄眼中帶着一絲水跡。

    木瑜站在一旁攙扶着他,面上盡是擔憂:“郎君還好嗎?”

    暈馬車的徐硯清靠在木瑜的肩頭生無可戀地擺了擺手,這會兒他肚子裏翻江倒海,致使他只想趕緊趴到牀上倒頭睡上一覺。

    木瑜心疼得不行,趕緊將人一路攙扶到了房間,又弄了熱水過來給徐硯清泡腳,最後將昏昏沉沉的小郎君塞進被窩裏。

    窩在被子裏的徐硯清頭髮有些凌亂,即便是在睡夢中小臉上也帶着幾分可憐巴巴的委屈。

    他脖頸後面的那塊皮膚又開始發燙,就像是感受到什麼氣息一般,這種熱度比以往更重了一些,而且還在往外散發出絲絲縷縷蜜桃成熟的甜味兒。

    徐硯清在睡夢中忍不住砸了砸嘴巴,想喫水蜜桃了,可惜這會兒沒有水蜜桃,希望他明天一覺醒來能夠喫到香香軟軟的桃花糕。

    夜已經深了,文鏡將房間裏的燭火剪了剪,讓燭光更亮一些。

    案頭是剛剛從宮裏送過來的奏疏,殷晏君伏案批閱,殷元城不敢出聲打擾,便安安靜靜地跪坐在一側爲他研磨。

    批閱完的奏疏越來越多,文鏡送了兩盞熱茶進來,殷晏君放下手中的硃筆,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窗櫺透着外面婆娑的枝葉,殷晏君飲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略有些突兀地開口:“元城識得隔壁院子的主人家?”

    有些困頓的殷元城聞言立刻精神了起來,雖然有些奇怪官家爲何會問到徐硯清,卻還是老老實實開口回答:“隔壁雲水院的主人家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子名喚徐硯清,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

    紈絝子弟?殷晏君只記得那小郎君在自己耳邊嬌嬌氣氣的哭腔,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擡頭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徐小郎君今年多大年歲?”

    “剛滿舞象之年。”殷元城猶記得前段時間那場熱鬧非凡的宴會,徐硯清那傢伙算得上是個名副其實的紈絝子弟,不過是舞象之年的生辰宴,他非要鬧騰得跟過大壽似的。

    舞象之年,那小郎君方纔十八歲,而他如今已經將近而立之年,殷晏君一時之間靜默無言。

    望着官家站在窗前的身影,殷元城莫名覺得官家身上帶着一絲落寞孤寂的感覺,就像是處在絢爛熱鬧的街市之中,周圍喧嚷紛雜而官家卻孤身一身。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