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今天起這麼早？”歲禾問江蔚。
江蔚沒有回頭，“我等會兒去公園跑步，然後要回來洗個澡再去圖書館。”
江招娣永遠管不住嘴，“這大熱天的跑什麼跑，瘦成這樣還學人家減肥，一天洗幾次澡不浪費水啊？”
江蔚頓了下腳步還是沒有回頭，但進衛生間的時侯把門關得重了一點，江招娣就又氣了，“你去圖書館就去，你要是回來敢買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收拾你。”
歲禾看着這上演過無數次的一幕，又轉頭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出租樓，嘈雜的聲音中，仔細地聽，好似總能聽到大人數落孩子的聲音，家家戶戶都如此。
江蔚洗漱很快，拿着皮筋隨便扎一下頭髮就出門了，如果是尋常時侯，她會幫忙拿點重物，今天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顯然是置氣了。
江招娣比她還氣，“真是小性，養孩子到底有什麼用，起早貪黑的命都熬短了還要受這氣。”
歲禾：“……”養孩子確實是一門永遠都不可能完全搞懂的學問。
這裏的早市很熱鬧，近市場又近高中的，很多人都會買早餐，粥的成本不高，還挺掙錢的。
江招娣收錢的樣子真是眉開眼笑，日子有奔頭了，賺的錢都能留下來了，連勺粥都大方了一點。
歲禾一邊憑着肌肉記憶機械地打包裝，一邊想着未來該怎麼過，還沒個頭緒就被江招娣給打斷了。
“你看看，我就說來這兒上高中多好？看人家學生都穿得普普通通的校服，斯斯文文的，市一中啊，師資也好，蔚蔚就是心大，眼睛長天上去了，去貴族學校找虐呢，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染指甲，好學生哪有這樣的，跟我們那棟樓裏的太妹似的，我聽說張苗家那個太妹小小年紀就跟男人那啥了……她媽之前還帶她偷偷去醫院。”
歲禾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見沒有什麼客人了，才轉頭看向江招娣。
許是她的表情太冷淡，江招娣還是第一次見到，說話不過腦子的她，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趕緊補充道：“我不是說蔚蔚她會像張苗的女兒一樣，就是擔心，我…我擔心她學壞，而且那些個貴族家的少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這種人家的孩子高攀那得喫多少苦頭……”
越描越黑，江招娣拍了下自己嘴，“我不是說蔚蔚會去高攀，我就是怕她受害受騙，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一旦走錯一步得喫多少苦頭啊，家家戶戶不都是這樣說孩子的嗎？”
歲禾是真的生氣了，她知道江招娣是很多家長的縮影，她不該全盤否認她，但這種教育孩子的方式恕她不能苟同。
深呼吸了一口氣，歲禾還是想心平氣和談一談，“你覺得做個美甲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嗎？值得你一天三頓地說她？這就跟你小時候好奇，拿鳳仙花染指甲是一樣的，只是現在時代發展了，它有美甲這個東西罷了。”
江招娣被懟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但是她強勢慣了，她不知道爲什麼弟妹從昨天起就變了，變得比她還咄咄逼人。
“她現在是學生，本來心思就應該放在學習上，而且她以前不這樣，都是去那什麼貴族學校跟人家學的，而且她能和別人學幾樣啊，這美甲都不便宜了，以後又要手機電腦房車的，心大了就回不來了啊，她以爲她是什麼灰姑娘嗎？灰姑娘人家的爹是伯爵。”
歲禾閉了閉眼，這些話說了千萬遍都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江蔚命不好，要認命，要按照所有家長心目中所謂正確的人生道路去走……
“對！她是一個學生，所以她從小就很努力讀書，成績就沒有拉下過，我記得在她小的時侯，我們還沒有創業，下班回來就打零工，呆在出租屋裏縫帽子，那些線頭絨毛的亂飛，連風扇都不敢開，她就帶着口罩粘着一身絨毛在那裏寫作業，熱得滿頭都是汗。成績倒退了，會哭，但她哭完會繼續學習，我每次去開她的家長會，老師都表揚她，我覺得很光榮我的女兒很優秀。可是……我們兩個面對別人家長的時侯是會讓她擡不起頭的，因爲我們忙到連換身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別人不說穿得多麼貴重但都很體面，而我們在攤位上弄得一頭油煙滿身的味道就去了……可是我們真的是沒有時間嗎？早收攤一個小時回去收拾一下我們能破產嗎？只是我們習慣了也並不重視，她有沒有可能因爲我們在學校裏被嘲笑？她回來的時侯悶悶不樂，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她嗎？”
“我哪還記得這些啊？”江招娣被歲禾的目光看得有些閃躲。
“你當初說，狗不嫌家貧，你連狗都不如，你就是這個命，我們兩個起早貪黑的整個人都被油煙味給浸染了，到頭來還讓自己孩子嫌棄，白眼狼喂不熟的東西。”
江招娣愣住了……她說過這些話嗎？
歲禾攤手，“你看，你都忘記了，你現在聽着都覺得刻薄吧？可孩子是會記得的，她還那麼小她也會很難過的。”
江招娣愣在原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裏，嘀咕道：“家人之間記什麼仇啊……說一句還說不得了，我們小時候還是被打罵過來的，哪就這麼嬌氣了？”
“可蔚蔚真的有記仇，沒有把我們當家人嗎？”歲禾也坐下來看着她，“蔚蔚真的很差勁嗎？我們兩個很忙，但是家裏都是她在打理啊，反正江鴻是是男孩是弟弟所以他啥也不幹的……我們出攤收攤她都會來幫忙，這幾天我們和她吵架，她也過來幫忙收攤。她才十六歲，到底還要要求她做到什麼地步？她並不比我們過得輕鬆，我們連給她好的學習資料都買不起，但是她的同學有時補習班又是網課的，她學習要學到半夜，她受的是腦力和壓力的苦，我們辛苦的同時，她也沒享福啊，我們不應該把我們苦發泄到她身上啊……”
“那她怎麼瞞着我們說只有一萬塊錢啊，她才十六歲就敢獨吞兩萬塊錢啊，這心得多大啊，這剛還完債，你還病了……”江招娣梗着脖子，似乎找到了辯駁的理由。
“可是她又不知道我生病了。不告訴她你也答應了啊，她要學習要高考家裏剛還完債還沒高興幾天……不是說好了不要告訴兩個孩子嗎？”
江招娣剛想說什麼歲禾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剛還完債我又病了，對你來說你壓力肯定是最大的，我理解。”
江招娣抿了抿嘴，“那也不能騙人私吞兩萬塊錢啊。”說着她還拍了下歲禾的手臂，“我說你也是心大，你不擔心她拿着錢幹壞事兒啊，買那些個平板手機，買那麼貴的用得着嗎？”
歲禾揉了揉手臂，怪疼的，“說實在，我這幾天也是因爲她撒謊的事情而生氣，但我有時候又想，如果她跟我們說真話，她的錢還能留住嗎？孩子連獲得三萬塊獎學金這樣的好消息都不願意跟我們分享，她對我們沒有信任感，我們真的一點錯都沒有嗎？”
“誰還貪她的錢啊，有也會幫她存着，也不至於一分都不留給她，給個幾千塊錢她都應該能花好久了，買那麼好的平板和手機，她能幹嘛？”江招娣也氣急了。
“我們確實是會給她存着，可孩子不知道的，她會覺得錢沒了就是沒了，因爲我們從來就沒有給過她什麼好東西啊？她從來都是用江鴻淘汰下來的舊手機不是嗎？這麼些年也沒問我們要過貴重的東西，那是她自己掙來的錢……”歲禾苦口婆心道。
江招娣煩躁地挪了下椅子，看着歲禾有些氣急道：“你怎麼整個人都變了，你以前不是跟我想的一樣嗎？你這意思是在怪我和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