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牆總會有倒塌的一天，江黎告之歲禾，在橫州叛亂的流民軍已經打來了，正在攻城。
兩人倒不是很焦慮，那羣人攻不進來了，但是怎麼安置他們又成了一道難解的題。
“你想怎麼辦？”江黎問歲禾。
歲禾長嘆了一口氣，叛軍的頭子是一個有些學識的武夫，名叫黃水生，也是農戶出身，帶着一衆鄉親逃荒後做大做強，在橫陽縣黃水生斬殺了縣令反了之後，就迅速揮兵北上。
這聽着就是農民起義，史書上常有記載，好似就是亂世中稀疏平常的事。
但最原始的資本積累都是在屍山血海上進行的，這羣人並不是士兵，而是被絕望逼到了近乎癲狂的野獸，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本能裏還夾雜着刻骨的恨。
於是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此去擴張他們的隊伍。
歲禾看着手中的情報摺子，冰冷的文字都是這個時代的血淚，江知代也湊到歲禾身旁看。
只掃了幾行，臉色就淡了下，還有幾分哀傷，“這黃水生也太過分了，理南縣的縣令千金，裘姑娘是個多好的人啊，怎麼能這樣對她……”
歲禾也很難過，這個裘姑娘是整個南方一代出名的美人，還是人美心善的那種，災荒的時候她就曾帶領一羣當地貴女支援在賑災最前線。
但黃水生是個畜生，破城的那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將她給侮辱了，她不堪受辱跳城樓而亡。
喪心病狂的黃水生許是覺得自尊心受挫，也許是殺伐過重，已經不把人命當回事了，他爲了力威竟然將裘姑娘一家都當衆斬首了，還把他們給煮了分給攻城的士兵當戰勝的慶賀儀式。
饑荒一整年，喫人已經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現在陷入兩難的境地，打仗的代價太大了，大晉因爲連年災荒和冰河期，人數幾乎驟降了一半，這一行叛軍足足有十萬人，這十萬人多多少少都是犯過罪，不管是被逼亦或隨波逐流，都是暴徒。
“不管怎麼樣，這個黃水生，還有跟隨他帶頭那幾個，是一定要殺了的。”江知代不忿道。
她覺得無論這個世道怎樣，都不應該連基本的道德都沒有。
歲禾點頭同意她的做法，等江知代走了之後，她才和江黎道：“你能想辦法給他們做個心理測試嗎？罪孽不深還心存善意的人就留下，讓他們付出勞動建設黔江府，不要再充軍了，其餘的……殺了吧。”
歲禾不想爲了利益辜負了一些真正善良的人，尤其是死在他們刀下的無辜百姓，留着他們，他們多數也是充軍，事成之後他們還成了開國的功臣了。
江黎愣了一下，他實在是沒想到歲禾會提出一個這樣的辦法，以他的觀念來說，最好是留着這批人去和其他叛軍對抗，最後再了結他們，利益最大化。至於會不會被人罵兔死狗烹什麼的，他半點也不在意。
但是他永遠願意聽歲禾的，“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另一邊的江知綺也得知了黃水生帶領着叛軍要來攻城了，這一年來黔江府都在封城，外面的人對這裏一知半解，但這裏作爲大晉多年來的糧倉，一直繁榮昌盛，又是沒有受災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叛軍都想佔領這裏，把這裏當成一個補給的兵家必爭之地。
江知綺嘆了一口氣，上輩子黃水生就像個野獸和瘋子的結合體，給黔江府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雖然最終還是平息了，但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戰爭帶來的生靈塗炭。
那時候的她在做什麼呢？
江知綺自嘲一笑，那時候她幫着江知代在軍醫館裏救治士兵，她一頭扎進了她建的一個什麼實驗室，研究酒精。
據她說酒精只是純酒而已，用於傷口消毒的，那時候她才從江知代的口中得知，這世間上還有肉眼不可見的生物，能夠要了人命。
禍不單行，上蒼彷彿在考驗江知代一樣，七皇子中箭了，箭上還塗了瘟疫病人的血。
就此瘟疫在黔江府也蔓延開了，這裏不再是亂世的淨土，變得同樣支離破碎。
江知代又一頭扎進實驗室，研究一種叫做青黴素的東西，據她說是技術不夠，很難達到實驗條件，一批出品只有十之一二有用，而且沒有甄別方法，只能用在人身上試用。
七皇子怕死，找來了很多得瘟疫得病人試用，確定哪一瓶藥劑能起效果才肯用。
她記得，那是江知代第一次崩潰失控，整個人發瘋一樣抱住自己得頭蹲在牆角那裏，嘴裏呢喃着她是罪人，她不應該學醫。
從那個時侯起，江知代得眼神就變了，就像是有神無魂，連光都滅了得感覺，和七皇子得感情也有了裂痕。
許是七皇子真心愛她，哄了好幾年，還許諾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江知代纔給了幾個好臉色。
但是，江知綺知道，江知代變了，以前那個純粹的開心的，熱烈的，善良得有些傻氣的她徹底消失了。
她剛這麼想着，就聽到了江知代呼喚她的聲音。
“綺姐姐，你起這麼早啊？”
江知綺一回頭，就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像是初升的太陽一樣，半點陰霾都沒有，她正在指揮着身後的傭人搬東西，偶爾回頭衝她笑。
江知綺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混沌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清明，又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彌彰，腦海裏全是兒時江知代拉着自己偷偷跑出去上街玩時的畫面。
人要是永遠長不大該多好啊，怎麼長大了一切就變了呢？
江知代蹦到江知綺跟前，相處了這幾個月，她大概也清楚了，眼前的綺姐姐不是什麼穿越女，至於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但在21世紀被網文荼毒攻擊的她，不難想到重生這個詞。
江知綺打量着眼前人，現在還是倒春寒的天氣，但江知代卻穿得很單薄，裙角還有泥漬，連頭髮都只是綁一束辮子草草了事，要不是這一身細嫩的皮膚，和沒受過苦的眼神，說是農戶家不講究的孩子都有人信。
“邋里邋遢的，成什麼樣子。”江知綺下意識就說了這麼一句，因爲這句話她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說了幾遍。
江知代像接收到命令一樣，下意識站直了身體，然後回了一句：“比不得姐姐，姐姐這儀態當皇后都虧了。”
這話一出，兩人都愣在原地。
若是往常江知綺會又羞又怕地用帕子捂住江知代的嘴，然後用姐姐的威壓告訴她以後不許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了。
但是現在她卻只能呆愣在原地，再也無法上前一步。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們早已不是當時模樣。
“他們搬的這是什麼東西啊。”江知綺轉移話題，眼神看向還在忙碌着的傭人。
江知代抿了抿嘴道：“沒什麼，就是一些對鹽鹼地有用的植物，從別的地方弄過來的，好幾艘船，能存活的並不多，現在要移過來繁殖培育……”
江知綺其實是知道的，所以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上輩子江知代也是這般忙忙碌碌，搞鹽鹼地搞了好幾年纔有成效。
見她態度冷漠，江知代只好硬着頭皮問：“姐姐呢？最近過得怎麼樣？聽說你最近跟着大伯在理藩閣幹差事，那些外邦人好相與嗎？”
江知綺只是淡淡地點頭，說了兩個字“還行”之後，就和她擦肩而過。
越過江知代的一瞬間，系統的電子音在她腦海裏響起，驚得她頓住了腳步。
【叮～系統發佈任務，請宿主和黃水生取得聯繫，並將他收入麾下，掌控十萬大軍。】
江知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