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全是他生活過的氣息,她習慣了一伸手就能在枕邊摸到一個人;習慣了兩人共用一張被子;
突然空出來的衣櫃裏,還留着幾件她送他的衣服,原本只是她給品牌設計的衣服,看着卻不由得幻想出那人穿上的樣子;
以前她背對着他睡,他也會挨緊過來,如今這牀卻顯得空蕩冷清。
十幾年來她一直都是自己睡的,但擁有過再失去,就有些難以割捨。
反覆入睡反覆醒,她乾脆早起去上班。早上穿戴好,餐桌上也沒有那人做好的早餐。
沈清渠的心裏像空了一塊,不難受,只是總歸缺點什麼。
被人欺騙感情還上趕着想人家。
她再一次譴責自己的犯賤,拎着包擰開門。
門邊站着一個人,嚇她一跳。這五點多,誰
定睛一看,她的語調中帶着驚恐導致的怒氣:“你幹什麼。”
“對不起,嚇到你了?”男人溫順地道歉。
沈清渠有點惱羞成怒,她平時都九點多去上班,今天五點多就出門。
她生怕這份異於平常的表現會被遲於理解爲“她還在意我”。
這樣就太丟人了。
她沒好氣地:“你怎麼進來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像跟蹤狂?”
他的黑眼圈有些明顯,眉眼憔悴沒有氣色,原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也布了一些紅血絲。
他像做錯事被訓的大狗,耷拉着眉眼脣:“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不會在這等了一夜吧?
這個想法一彈出來,立馬就被沈清渠否決。
她還真以爲他是真心愛她啊?只是有目的的接近罷了。這番樣子當然也是裝出來的。
“很抱歉的是我沒有話想跟你說。”她一把關上家門,繞過他到電梯門前,按下按鈕。
察覺到他從背後靠近的氣息,他語氣低微地說:“只佔用你一會兒就好。”
她不說話。
電梯來了,她進去,他也跟着。
即便是剛進去就按下關門鍵,也避免不了遲於進來。沈清渠按下負一層,認命地閉了閉眼睛。
一隻手討好地拽住她的衣角:“姐姐。”
她厭煩地一揮手,“啪”的一聲拍開:“再碰我我告你性騷擾。”
“那請聽我把話說完。”
她沉默不語。原以爲昨晚把他趕走,他會乖乖放棄,沒想到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甩不掉。
明明在她這拿不到錢,還投入了大把的時間精力,爲什麼他就不能換個目標呢?反正沒有愛也可以做,幹嘛不乾脆去賣。
比她願意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富婆多了去,他真想要,她甚至可以給他介紹客源。
“我承認一開始”他的話沒說完,電梯就到地下層,“叮”的一聲響,她直接走出去。
用車鑰匙解鎖車輛,這回她學聰明,把車鑰匙緊緊攥在手裏,不給他打掉或搶奪的機會。
順利拐到駕駛座,她坐上去,伸手想關門,卻被他單手頂住。
這一幕,她早幾秒鐘前就已經預料到。
“我求你聽我把話說完。”
她側過頭,面無表情:“你單次多少錢,需要我給你介紹客戶嗎?”
趁他怔愣,沈清渠去拉門把手,猛地一關門,他的手沒有及時取出,正好夾住手指關節。
他悶哼一聲,手捏緊車門。
門猛地夾住遲於手指時,沈清渠的心幾乎是跟着一緊。
“我真的沒有。”他手指發紅,卻倔強地不鬆開。
“我要去上班了。”她看着他的手,心裏想的是,這雙彈琴打球都會用到的手,明明應該好好珍惜、對待纔對。
“我真的只有姐姐一個。”他的手紋絲不動。
“放手。”她拉緊車門,金屬車門把他的皮肉擠壓變形。
“一開始確實不是真心的,但是後來。”
“你說你媽媽胃癌晚期是騙我的吧。”
他終於沒說話,手上的力道也肉眼可見的放輕。
“默認了是吧,連自己的媽媽都可以詛咒我原本以爲你是一個善良孝順的人,可是,你真的很令人失望。”
他顯然是被她說到痛處,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別再糾纏我,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她一把用力收緊門,狠心軋了他一下,他總算收回手。
沈清渠鎖上車門,拉過安全帶,啓動車子,掛倒檔,迅速駛出樁位。
她沒有去看後視鏡裏的人,一路直視前方。
-
晚上,沈清渠回到小區的停車場,在電梯上按下12層,電梯到達樓層,門打開時,一個熟悉的人又站在她家門口。
她見了鬼似的呼吸一滯。
明明已經說過不會給他一分錢,爲什麼他還沒放棄。
沈清渠一時有些害怕他會纏上來,站在電梯裏進退維谷。
等她邁出步伐決定還是回家的時候,電梯門即將關上,一隻手替她擋住要合上的門。
遲於說:“小心。”
她心裏沒半分感激,出電梯直奔家門,她匆忙刷指紋、打開門、進家門,害怕而迅速地把門關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沒有跟上來,也沒有要強行進入她家、或者找她說話的意思。
她一邊心安,一邊又覺得不安。
他是不纏着她,可他沒有放棄。
一晚上她都沒法專心做自己的事,外語電影看到一半,就因爲走神而不知所云。
她倒退好幾次,只覺得這電影的臺詞難以理解,劇情不夠精彩,所以無法讓她集中精神。
她換掉幾部電影,成功被最後一部催眠,打算睡覺。
臨睡前,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
門外一直沒有動靜,他也沒有給她發消息。應該是走了吧。
她有些忐忑地湊近貓眼,沒有看到人。
心安地回到牀上,她很快入睡。
夜裏下起暴雨,幾聲轟頂的雷鳴把她吵醒。沈清渠翻來覆去,被這時而降臨的雷電嚇得不敢睡。
無奈打開牀頭燈,她開始看手機。自從和遲於分手後,她便卸載了短視頻app。
她在微信通訊錄裏找到他,悄悄把他拉黑,再把他的手機號拉黑。
無意中看到小區的業主羣有新消息,最新的一條是:12樓在我樓上啊,爲什麼我沒看到有人
12樓是沈清渠住的樓層。怎麼了嗎?她好奇地點進去——
a:12樓門口睡了個年輕人,是被老婆掃地出門了嗎(偷笑)
b:讓我聽聽,什麼瓜?
c:你住15樓是怎麼會經過12樓的
a:因爲剛纔跳閘,電梯用不了,我只能爬樓梯
d:好在你是住15樓不是25樓
e:所以是怎麼了呢,12樓的業主在羣裏嗎(偷笑)想喫瓜(喫瓜)
b:是睡地板嗎,這瓷磚有點冷啵
a:倚着門睡,有一點慘哦,外面挺冷的
e:大家都睡不着嗎這麼晚了羣裏這麼熱鬧?
d:被雷劈醒(笑哭),哪個渣男又發毒誓了
c:你覺得人家慘怎麼不去送條毯子給人家(偷笑)
a:不敢送(笑哭),要是引起誤會怎麼辦
f:12樓在我樓上啊,爲什麼我沒看到有人
f:是2單元的12樓?
a:是
f:難怪我剛纔拿着毯子到12樓沒見有人(捂臉),我在1單元
b:樓上很熱心啵
她捏着手機,原有的一點睏意消失殆盡。
她下牀,來到門口,在貓眼裏依舊沒看到有人。
難道是另一戶人家?她抱着僥倖心理,沒有去開門確認。
第二天早上推門出去,她再次被門邊的一縷身影嚇一跳。
“早上好,”他露出爲難的表情,“嚇到你了。”
遲於穿的衣服不同於昨天,身上也散發着洗浴後的香味,不像是在她家門口睡一宿的模樣。
連續兩天早上被嚇到,沈清渠的語氣不好:“你搞什麼。”
“抱歉,我也想過會像昨天一樣嚇到姐姐,”他還是一副低眉順眼的討好樣子,“但是”
“知道你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沈清渠深呼一口氣,儘量平復心情,“今晚回來我要再看到你我就報警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看着她走進電梯。
遲於這副冤魂不散的樣子,並不比前兩日糾纏她的情況好多少。
沈清渠打通門衛保安的電話,找茬似的指責對方安保工作做得不好,讓他注意不要放陌生人進來。
終於,這天晚上下班,沈清渠沒再在家門口看到遲於。
她安心地窩在沙發裏看電影,外面照舊下起暴雨。
她把家裏的門窗都關得很緊,還是能聽到妖風呼呼作響。甚至把她陽臺上的小盆栽都吹翻在地上。
她到陽臺上把盆栽搬進屋子裏,順便撿起被吹掉並掛在欄杆上的內褲。
回身間,餘光瞟到一個白衣身影。
在樓下一大片綠色草坪和幾顆參天綠樹中間,一抹白色很顯眼。
她定睛一看,發現那是個人,而不是一件衣服。
在暴雨的天氣中,小區裏只有幾抹橙色背影在匆忙送餐。
白衣男人站在樹下,似乎在看她這個方向。
沈清渠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能性。但她馬上覺得自己太自戀,把這個想法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