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爛爛的校門上拉着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上面寫着“普通高校招生全國統考西林省石南一中考點”的字樣。
上午九點多,太陽已然亮得刺眼,暑氣在空氣中醞釀,溫度不斷地攀升。
學校內外一片寂靜,教室內的高考生們腦門上掛着汗水,全神貫注地做着手下的試卷,幾個監考老師一邊走着,一邊彎腰往水泥地面上潑涼水降溫。
校門口,一個女孩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女孩的穿着打扮再普通不過,就是滿大街常見的白襯衫和黑色棉布褲,但是一張臉卻極爲奪目,皮膚白皙又水靈的,五官也十分的精緻漂亮,簡直不像是他們這個小縣城裏能出現的人。
然而長得再好看,她也在即將踏入校門的時候,被無情地攔了下來。
“老師,我是過來參加高考的,您能讓我進去嗎?”女孩,也就是何葉青,焦急地往考場裏看了一眼,快速地扒拉出准考證扭頭和攔住她的老師說。
皮膚黝黑的中年男老師看着她滿頭的汗水,又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錶,嘆了口氣:“現在已經九點二十五了,按照規定,你已經不能再進去了。”
“高考這麼重要,你怎麼能遲到呢?”中年男老師數落了何葉青一句後,朝她擺了擺手,“下次再來吧!”
何葉青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她有些不甘地看了考場一眼,垂頭喪氣地往考場相反的方向走去。一邊走着,她還能聽見背後的老師惋惜的聲音。
第二次了。
她已經第二次沒能順利參加高考了。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
不過去年的她沒遲到,而是在進考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准考證不翼而飛。
一次還可以說是偶然,但現在這一次,何葉青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了。
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從外面被反鎖的房門,何葉青漂亮的一張臉緊緊地崩了起來。
何葉青找個了樹蔭處蹲了下來,又忍不住往考場的方向看了一眼後,她才低下頭,撿起腳邊的一根枯樹枝,發泄一般地戳着地面。
沒一會兒,何葉青察覺到自己面前有一大片陰影罩了下來。
何葉青擡頭一看,迎着樹葉縫隙投下來的光斑,她見到了一張肌肉抽搐着的黝黑國字臉。
國字臉男人深深地吸一口氣,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接着爆發出一道飽含怒氣的聲音:“何葉青,爲什麼你又在這裏!!!”
何葉青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張、張老師”
張國文是何葉青的班主任,別看他名字聽着文氣,實則本人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此刻板着一張臉的樣子,簡直能把小孩嚇哭。
“你准考證又不見了?!”張國文忍着怒氣說,天知道他看到何葉青又沒進考場時有多絕望。
“准考證在的。”何葉青垂着腦袋。
“那你怎麼在這?”張國文瞪她。
“我遲到了,門口的老師不讓進”何葉青頭垂得更低了。
“什麼?!”張國文氣得不行,“你啊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好!”
“這麼重要的考試你都能遲到?”張國文氣憤過後,又反應過來有些不對勁,何葉青的性子他清楚,又有上次的經驗,按理說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啊?
“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國文眼神裏帶着濃濃的探究,何葉青老老實實地說了自己早上被鎖在房間裏出不來的事。
聽完後,張國文眉頭的皺紋簡直能夾死蒼蠅:“你家裏”
“算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張國文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門考試我要參加。”何葉青看着考場堅定地說。
張國文聽完點了點頭。
“嗯,這樣纔對!”張國文贊同地看了何葉青一眼,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你的成績,就算缺席了一門考試,上個師專應該不成問題。”
何葉青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行了,別垂頭喪氣的了。”張國文安慰了何葉青一句,又說,“考試的這幾天你就住在我家裏,好好把剩下的幾門給考好。”
“這不太好吧”何葉青面露遲疑。
“有什麼不好?”張國文一雙眼睛瞪過來,“你回家住的話,明天能按時過來參加考試?”
何葉青:“那就打擾老師您了。”
張國文說得沒錯,如果回家的話,她確實不能保證不會再出現什麼意外。
想通了這一點後,何葉青便也不再糾結,跟上了前頭帶路的張國文。
張國文作爲石南一中的老師,並沒有住在教師家屬院裏,而是住在學校附近一處獨門獨棟的小院,聽說是早年他們家自己修建的屋子。
張國文的妻子是個很溫柔的婦女,並沒有因爲何葉青的到來而不高興,反而笑容滿面地招待她。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何葉青順利地考完了剩下來的6門考試。
從高考考場出來後,何葉青和張國文夫妻告別,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何葉青家並不在縣城,而是在距離縣城有十幾里路遠的甘水村。
回家的路對於何葉青來說並不陌生。
1898年的石南小縣城,因爲地處偏遠,並沒有太多發展的痕跡。
縣城中心的馬路倒是水泥路,但上面總蒙着一層土,看上去灰撲撲的。
汽車是很少見的,在路上跑的大多數是二八槓的自行車。
馬路兩旁的房屋和建築最高不超過三層樓,更多的是那種自己修建的矮矮的瓦房。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縣城裏多了不少個體開的店鋪,街邊多了不少小攤小販。
再有就是,在縣城裏無所事事遊蕩的閒人們也多了不少,特別是那種穿着打扮誇張又怪異的縣城弄潮兒們,是萬萬不能招惹的。
從縣城回甘水村,必須得經過一段“危險”的路。
這段路“危險”在於——從岔路口進去,那裏面有打牌館、卡拉ok廳和舞廳等不少娛樂場所。因此,這地方也就成了縣城二流子們有名的聚集地。
從這段路經過時,時不時地就會遇見幾個聚在一起抽菸的二流子青年。
都被稱爲二流子了,這些青年們言語間也不會太乾淨,遇到年輕的姑娘們少不得吹吹口哨,說些下流話。
路人們雖然氣憤,但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硬氣點的朝他們啐一口,而大部分路人則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不理會他們匆匆走過去。
何葉青每每經過這條路時也總是膽戰心驚。
她知道自己長得漂亮,但是在這小縣城裏,長得太過惹眼卻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因此,遠遠看到不遠處站着的幾個穿着喇叭褲架着□□鏡的二流子小青年後,何葉青的心裏猛地往下一沉。
不想惹事,何葉青埋下頭,想要快步通過這段路。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近,何葉青已經能聽到那幾個二流子小青年說話的內容了。
何葉青腳步更快了。
突然,幾個二流子的談話猛地中斷,何葉青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了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讓人不適的目光。
緊接着,一聲響亮的口哨聲響了起來,伴隨着一道語氣油膩的男性聲音:“小妹妹,一個人啊,要不要——”
那人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轉而罵了句髒話:“我□□媽!”
這樣的變故,讓何葉青一愣。
她忍不住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結果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男人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整體形狀是狹長的,上眼皮有些平,眼尾微微往上翹。但立體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樑,稍稍拉近了他的眼間距,讓他看上去帶上幾分兇狠。
很顯然,就在剛剛,這個男人和方纔試圖調戲何葉青的二流子發生了什麼衝突。
幾個二流子面色不善地和男人對峙着,但不知爲何,他們對面前的人顯然有幾分忌憚。
只見男人冷冷地看過去一眼,同時臉上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想打架?”
幾個二流子面色變了變:“你!”
最後,幾個二流子瞪了男人一眼,臉色鐵青地走了。
何葉青只來得及看到他們怒氣衝衝的背影。
二流子們一走,何葉青的視線又對上了還站在原地的男人看過來的視線。
她擡起手想和他打個招呼,不料對方直接移開了眼。
“沈勵,走了!”有人在叫他。
何葉青見男人並不想和她打招呼,便也識趣地走了。
一邊往村裏的方向走着,何葉青忍不住又想起剛剛那個男人。
沒錯,剛剛那個男人何葉青是認識的,兩人都是甘水村的人。
只是兩人從小到大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也就混了個臉熟的樣子。
何葉青一直以爲男人叫沈狗子,這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大名。
原來他叫沈力啊?
何葉青不確定到底是哪個“li”字,因爲順口,她就在腦子裏多唸了幾次。
越念越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然後,電光火石之間,何葉青突然想起了什麼——
等等,沈力?沈勵?!
這不是那本年代文裏的一個反派大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