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能放我下來嗎?”小男孩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身體輕輕掙扎起來。

    “啊,抱歉。”奈緒回過神來,彎腰讓小男孩踩到地上,鬆開兩隻手,“我叫宮本奈緒。剛纔忘了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奈緒決定順應內心,大大方方回去承認錯誤。

    她不打算撒謊。

    身爲獄卒,不可以知錯犯錯。

    “我叫夏目貴志。”小男孩,更正,夏目貴志彎起一對貓眼,“多謝宮本姐姐送我回來。”

    “那麼,夏目,我回去了,再見。”奈緒笑着朝夏目貴志揮手作別,用正常的速度跑向父母,“爸爸,媽媽,我在這兒!”

    宮本先生和宮本夫人拉着她的手四處打量,確認她平安無事後鬆了口氣,厲聲問道:“你剛纔去哪了?”

    天知道當他們從民宿走出來發現奈緒不在是什麼心情!兩人都嚇壞了,在周邊找了一圈仍沒找到人,急得快哭了,差點想要報警。

    奈緒聽他們聲音在發顫,愧疚感驟生,深深一鞠躬:“對不起,我錯了,剛纔我有些好奇,跑到去林子裏了。”

    林子裏!

    宮本夫人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站穩,宮本先生趕緊扶住她。

    一個九歲女孩敢一人獨闖陌生地區的樹林,他們的安全教育沒做到位啊!

    奈緒原以爲道歉能解決問題,但事實是,在接下來幾天行程內,宮本夫婦24小時不離開她半步,每天晚上回民宿後固定抽一個小時時間輪流開展安全教育知識講座。

    觀衆:宮本奈緒。

    奈緒:痛苦jpg。

    實話實話的代價是巨大的,奈緒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她完全沒有機會和新認識的小朋友獨處,想和他深入聊一聊妖怪的計劃戛然而止。

    通過這件事情,奈緒明白了一個道理:做‘壞事’時,要麼保證不留後患,要麼就別做。

    短暫的旅途即將結束,宮本一家告別了奈良縣。

    臨別前,奈緒特意找夏目貴志道別,再次強調道:“我走了,但你要記得,你不是孤單一人,未來你一定能遇到相知相守的同伴。”

    夏目貴志強忍着淚水點了點頭:“奈緒姐姐,我……”還能見到你嗎?

    後面的話被他咽回喉嚨裏。

    過早失去雙親,輾轉生活於各個親戚家的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居無定所的未來,無法問出這句話來。

    他不敢向奈緒索要承諾,轉而說道:“……我會記住的。奈緒姐姐再見!”

    “再見!”

    夏目貴志目送生平遇到的第一個同類遠去,淡出他的生活。

    他期盼奈緒口中的同伴能儘早出現在他生活裏。

    奈緒坐在新幹線上,時不時看向窗外,卻並非在欣賞景色。

    又出現了……那股熟悉的妖氣。

    自從遇到夏目貴志以後,她周邊總是飄蕩着淡淡的妖氣,似乎有妖怪一直在身邊窺視她,卻又不肯現身。

    每當她想要尋找妖氣源頭時,那股妖氣又會遠離她,總是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奈緒和它玩了好幾次捉迷藏未果後,放棄探尋妖氣正身。

    反正等她離開奈良縣時,自然能擺脫妖怪。它總不至於跟着她回東京吧?

    人類不會輕易背井離鄉,妖怪也一樣。

    然而她猜錯了——妖怪好像認準了她,隨她一起前往東京。

    奈緒滿頭霧水,自己爲什麼會被妖怪纏上?而且妖怪能執著到捨棄故鄉跟着她?她在奈良縣沒對妖怪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呀?

    觀妖氣強弱,奈緒分辨出那只是一隻不成氣候的小妖怪,沒有多大危害。

    既然抓不到妖怪,奈緒只能隨它。

    回到東京後,奈緒老實了許多天,夜晚降臨後乖乖地躺在被子裏睡覺,沒敢再半夜溜出去。

    近幾日,父母對她的管教嚴了不少,她怕父母半夜查房。

    總之,先安分一陣子再說吧,等父母放鬆警惕後再重出江湖。

    帝丹小學開學了,奈緒在學校和家之間往返,過着極爲規律的兩點一線的生活。

    ——直至一個月後。

    奈緒連着兩週睡覺前在門縫裏夾頭髮——電視偵探劇教會她的反偵察手段——醒來後頭發原封不動,確認父母半夜心血來潮開她房門的概率極小後,重操舊業。

    她又在半夜翻窗出去巡邏。

    不知名的妖怪每晚都跟着她四處晃盪,依舊從不露面。奈緒已經習慣了它的妖氣,放任它不管。

    值得一提的是,她現在更專業了,懂得穿寬鬆的衣服模糊性別,再戴上狐狸面具隱藏長相——依然是電視偵探劇教會她的僞裝小技巧——更加不怕被人目擊,可喜可賀。

    然而,奈緒一直有個疑問,殺雞儆猴已經不適用於現世的人類了嗎?

    不知爲何,米花町的治安一直得不到改善,違法亂紀之人抓了又抓,仍有無數人前仆後繼趕往犯罪第一線。

    明明警察在這裏抓走了那麼多人,此事並沒有祕而不宣,對那些壞人而言就沒有半點震懾力嗎?爲什麼總有人鬼迷心竅在這個地界上犯事?

    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難道人類連這個本能都丟棄了嗎?

    疑惑。

    大寫的疑惑。

    奈緒頂着問號在一個月內陸陸續續打暈若干惡人,撥打電話報警。

    運氣好時,她能在案件發生前制服對方;運氣不好時,她只能做事後補救。

    從幾年前巡邏伊始,奈緒遇到過好幾起不幸的事件——在她抵達前,犯人已實施犯罪,在掃尾時才被她發覺。

    奈緒沒有強求自己把一切罪孽扼殺在源頭上——這種事不可能做到的,否則地獄無需存在。

    她只需要清掃自己親眼所見的罪惡。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譬如今日。

    奈緒的運氣無疑落到最低谷——她目擊到一羣人在做不法交易。

    地點:某廢棄建築。

    人物:幾個穿黑西裝、黑皮鞋,腰配手木倉的大漢。

    交易物品:一個黑皮手提箱和一個大型旅行箱。

    奈緒不敢靠近,偷偷藏在角落陰影處,屏息靜氣,憑藉過人的眼力遠遠看到在澄澈月光下敞開的兩個箱子,瞪大了雙眼。

    手提箱整整齊齊地碼着一疊疊鈔票,旅行箱裏則疊放着幾把簇新的木倉械。

    奈緒像貓兒似的踮着腳無聲無息地退出建築,記下具體位置,奔出老遠後才撥打報警電話。

    奈緒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她只是肉-體凡胎,雖說力氣大,但擋不住子彈。

    況且她的身體還未長開,手腳協調性和敏捷度遠遠比不上從前,手上拿着的僅是一把木質球棒。即便對方不拔木倉,她也敵不過那麼多人。

    唯有請求警方支援。

    不知道警察是否有及時出動,能否將那夥人順利逮捕歸案?

    身爲一個九歲女孩,奈緒自知無法向警察解釋自己爲何孤身一人出現在深夜街頭,只好先行撤退。

    奈緒不得勁地朝家裏走去,心情不太愉快。

    她討厭這種無力感。

    奈緒翻上自己房間的窗戶,正要往裏跳,不經意一擡眼,和屋裏一雙黑豆眼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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