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意郎 >第15章 涼州月
    春風習習,遲日緩緩。大軍浩浩蕩蕩,在百姓的喧譁簇擁下漸漸走遠,人潮散去,晏妙年探出身子,愁眉苦臉的看向樓下。兩個少年將軍騎着高頭大馬,一聲聲,踏着日光而來。

    走在前邊的楚凌雲一身白衣戰袍,劍眉星目,意氣風發,即使久戰沙場,一柄紅纓槍誅盡天下宵小,手中亡魂無數,卻依舊如春日暖陽,全然沒有肅殺之氣,卻保留了幾分桀驁不羈。此時他的懷中正是一名紅衣女子,長髮梳作辮,披在身後,在日光下烏黑亮麗,面部輪廓清晰,乍一看非常消瘦,然而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銀鈴隨着嗒嗒的馬蹄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別有一番異域風味。

    人羣之中有人認出了二人,一位年輕女郎高呼:“那是楚凌雲,楚將軍!”

    “那個直取敵軍大將首級的白衣先鋒!”隨後人潮再次簇擁着歡呼尖叫。有人竊竊私語:“他懷中的紅衣女子是誰?看裝束不像中原人,莫不是在邊塞的紅顏知己,現如今帶進京城,娶作妻納作妾,也不失爲一樁美談。”

    “可我怎麼聽說這楚將軍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就是那個…誰來着?”

    望舒想了許久才憶起紅衣女子的姓名,“裴言昭。”

    邊塞的小神醫,口不能言心能言,蘭心蕙質,懸壺濟世。

    緊隨楚凌雲身後的,正是望舒大兄戚蘭成,晏妙年霎時間喜笑顏開,朝着他招手,喊道:“戚將軍,我在這!”

    大兄擡頭看了上來,笑着問道:“公主殿下,望舒妹妹,你們二人怎會在此?”

    晏妙年拔高聲音,萬分欣喜地說:“恭送大軍凱旋呀,怎麼獨獨你們二人落在了後頭,父皇現下正在承天門設宴封賞,你快些去,莫要誤了時辰。”

    戚蘭庭停下馬,與她說道:“路上有人伏擊,我與凌雲斷後,這才慢了些。”

    望舒看着馬上親密無間,暗中嬉戲打鬧的二人,忽然生了一絲惡趣味,她高聲喊道:“楚將軍,懷中人可是心上人?你可還曾記得我這個未婚妻,若是已有心悅之人,望舒自當與您斷了婚約,萬萬不可擋了你二人佳偶天成。”

    楚凌雲愣了愣,人羣中傳來一陣驚呼,紛紛循着聲音看了上來,“那位便是戚家二娘子吧,聽說與楚將軍是指腹爲婚的親事。”

    “原來戚娘子長得這般美若天仙,不過聽說她脾氣很差,喜好奢華。前些日子燕國公府的殷二郎,險些命喪在她手中。”

    “這位紅衣女子也生得不錯啊,看來楚將軍這是要坐享齊人之福。”

    “你剛沒聽到嗎,這戚娘子性格潑辣,不願與他人共享夫君,這下子要有好戲看咯。”

    那紅衣女子聽得懂漢話,向望舒看了過來,隨後掙脫楚凌雲的桎梏,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扇了他一巴掌,一個筋斗直直從馬上翻落,穩穩立在地上,看身形似乎會些功夫。

    楚凌雲收緊繮繩停了下來,開口挽留道:“唉你去哪?”

    紅衣女子抽出手中長鞭,往馬身上揮去,馬兒受驚,一路向前橫衝直撞。楚凌雲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下駿馬,卻頻頻回頭。

    戚蘭成替他解釋道:“望舒妹妹,你誤會了。這位女郎名喚裴言昭,涼州人,先前凌雲受傷,是她救了凌雲,牽着駱駝一路從大漠將他送回軍中。後來便一直跟隨大軍徵西,救死扶傷,是軍中神醫。這次隨大軍入京城尋親,誰料她的馬匹扭傷了前蹄,這纔不得不與凌雲共乘一騎。

    “他們之間絕對清清白白,大兄這些年都給你盯着那小子呢。”

    望舒沉着臉說,“是是非非還是由楚將軍親自說清楚吧,他甚至,從頭到尾未曾看過我一眼。”

    晏妙年催促道:“你還墨跡什麼,趕緊進宮呀。”

    他盈盈一笑,隨後呵斥着馬兒直直入了皇城。

    樓下的裴言昭一直看着望舒,與她對視半晌後,走入酒家。只見她向店小二要了兩壺酒,隨後拎着酒壺向望舒走了過來。

    望舒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前世只知她是楚凌雲的心上人,是他在邊塞大漠一見傾心的奇女子,但兩人卻從未有過交集。哪怕在酒樓聽多了故事話本,從她如何救死扶傷,到與楚凌雲歷經艱難險阻,跨越世俗種種障礙,最後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們的愛情轟轟烈烈、蕩氣迴腸,望舒無法置身處地的感同身受,因爲她在這場遊戲角逐中輸得毫無顏面,最終成了說書人口中,被惡意揣度了無數次的丑角。

    她不愛楚凌雲,但上輩子她卻固執地不願接受這個結果。

    如今,她心中從未有過具象的一位女子,就這般站到了她的身前。只見裴言昭將手中酒蓋拔開,遞給瞭望舒,她比了個手勢,大概是讓望舒喝下的意思。

    望舒凝望着她手中的一壺酒,不動聲色。晏妙年卻像是見到仇家一樣,瞬間炸毛了,質問道:“你什麼意思,過來挑事啊?怎麼你也不打聽打聽,在京城就沒有人敢得罪我。我告訴你,別想着搶別人未婚夫,真以爲自己手裏有條鞭子,還會些武功就欺負人,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望舒擡頭,向裴言昭投去疑惑的目光,她手中又比劃了些動作,什麼我呀你呀的,望舒看不懂,沉默地搖了搖頭。

    晏妙年氣急敗壞的說:“你說話啊,瞎比劃什麼,誰看得懂啊真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嘗試着發出聲音,卻格外嘶啞,望舒讓晏妙年安靜下來,道:“這位娘子口不能言。”

    晏妙年有一瞬錯愕,瞟了眼她,隨後像是做錯事一般低下頭來,道:“哦。”

    望舒問她:“娘子可會中原字?”

    她點了點頭,望舒吩咐道:“拿筆墨紙硯上來。”

    裴言昭卻擺了擺手,隨後她將酒倒入碗中,沾了水漬,在桌面上寫道:“紙貴。”

    隨後又橫七豎八地寫道:“你好看,請喝酒,我喜歡。”

    晏妙年湊了過來,見案牘上字寫得歪歪扭扭,“這寫的啥呀,居然比我的字還要扭曲些。”

    望舒復問道:“你是想請我喝酒嗎?”

    她點了點頭。

    望舒將壇中酒倒入杯盞之中,隨後做了個幹酒的動作,一飲而盡。而裴言昭卻將另一罈子酒打開,猛的一下豪飲,接連不斷,人還未來得及眨眼就滴酒不剩了。罷後她還嫌棄的在案牘上寫道:“不烈。”

    望舒有些錯愕,未曾清楚她的來意,寒暄道:“我家中倒是藏了幾壺好酒,待他日娘子在京中安定下來,我派人捎些登門拜訪。”

    她胡亂做了個生疏的、全然不成樣的拜別禮,手指模仿走路的動作。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