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意郎 >第18章 我討厭你
    望舒隨她阿孃進皇宮的日子越來越多,晏希白也得以與她時常見面,但她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兩人並不算熟絡。

    那日,晏希白正欲進宮向母后問安,行至御花園時,卻見落英繽紛之下,望舒獨自一人枕石而眠,如同花中仙子,無意懵懂間落了凡塵。

    他覺得稀奇,便走了上去,又恐驚醒望舒,只在一旁默默駐足欣賞。忽然間一隻蝴蝶輕輕巧巧落至她的肩上,像是感受到蝴蝶重量,她睫毛扇動,緩緩睜開了雙眼,日光刺目,她擡起手遮擋住光亮,隨後又懶洋洋打了個呵欠。

    晏希白問道:“望舒妹妹何故在石上眠?”

    她晃了晃神,才轉頭髮現晏希白就在身旁,“殿下,我方纔與侍女走散了,你能不能帶我去見阿孃?”

    他應了聲,“好。”

    望舒正欲起身,卻不小心踩到碎石,一瞬間崴了腳,驚呼道:“啊——”

    晏希白連忙攙扶住她,“怎麼樣,沒事吧?”迷了路尚且還能安心睡覺,此下她卻忍不住疼痛,開始嚎啕大哭,“嗚嗚嗚——”

    晏希白彎下腰,一邊放鬆了力道爲她揉腳,另一邊還得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疼痛消失之後,她有些難爲情的推開了晏希白的手,“謝謝。”

    晏希白問:“可還能走路?”

    她搖了搖頭,擡起眼眸看向他,盈盈帶水好像春日桃花,受了千萬般委屈一樣。

    晏希白無奈道:“我揹你回去吧,待會兒再傳御醫爲你看看。”

    真是隻怕痛的兔子。

    晏希白是一個極爲無趣的人,他沒有太多喜好,因爲身居高位,容易被人抓住軟肋和把柄。夫子常常告誡他,身爲太子要有王者風範,喜怒不形於色,說多則易錯。平日裏更要潛心修習,不可辜負滿朝文武的厚望。

    克己復禮,君子慎獨,行不逾矩——晏希白就這樣年復一年的以他人期盼來要求自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度過了朝朝暮暮。

    父皇說,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母后說,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

    所以他始終待人溫和友好,卻不從不敢將心交付他人。

    十多年枯燥乏味的生活之中,只有望舒是透過萬重屏障的一抹微光,她活在衆人寵愛之下,自由自在,不受約束,更不需要按照他人期許而活。

    直到她原本和和美美的家中出了變故,父親攜外室母女登門,望舒阿孃一氣之下寫了和離書,獨自入了道觀。她開始變得衝動易怒,常常說一些傷人傷己的話,做起事情毫無章法、不講道理,人人都說她變了,變得蠻橫無理。可晏希白卻知道,只有當你靠近之時,才發現她終究還是如同兒時一般絢爛。

    晏希白費盡心思想讓她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可是這種狀態也僅僅只持續了一段時日,隨着年齡的增長,望舒也漸漸懂得了僞裝自己。

    那隻喜歡喫醋、會炸毛的兔子,只差一些便要被世俗馴化。

    晏希白起初只是想讓她開心些,所以在發現她偷偷做了壞事之後,會忍不住想盡辦法爲她隱瞞。所以會在納得奇珍異寶之後,第一個就想起了她,可又不能光明正大送太多東西,惹來他人猜忌,只好託人四處輾轉,最後低價賣到她的手中。

    然而,就在這種日復一日的相處之中,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先動了心。情竇初開,本着最原始的渴望,總想着靠近她,哪怕只有一點點,想聽聽她的聲音,覺得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句,都動人心絃。

    只是,她卻有些避之不及。“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望舒已與楚將軍定下婚約,殿下也終將迎娶如意嬌娘,日後我們還是少些私下見面吧。”

    從小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想要什麼沒有,卻獨獨在心愛之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狼狽離場,夜來幽夢之時,他也曾夢見過楚凌雲戰死沙場,他與望舒結爲夫妻、恩愛不疑。

    他一邊唾棄這樣卑劣的自己,一邊期待着美夢成真。

    還好,望舒在慈恩寺中曾向他表明心跡,待與楚凌雲解除婚約,他們便能長相廝守。

    可方纔暈倒之後,他所經歷的一場大夢之中,望舒好像從來未曾喜歡過晏希白一般。

    楚凌雲攜同啞女歸京之後,望舒氣不過自己的未婚夫婿與他人曖昧糾纏,常常跟在他的身後攪動風雲,大張旗鼓恨不得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哪怕她不稀罕,也沒有人能在她手中搶人。

    望舒常常向他討教服飾香薰,使勁萬般計謀想要讓楚凌雲回心轉意。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楚凌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身上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地方,可楚凌雲卻將他視爲至交好友,向他訴苦,說望舒是如何難纏。

    晏希白將一切看在眼中,心酸不已,他想,若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便離開望舒吧,離得遠遠的,直到她再也想不起你。

    他強牽起微笑,攛掇道:“楚將軍可曾想過,即便你與戚娘子退了婚約,但啞女身份低微,你家中長輩也絕不可能讓你迎娶她進門,還不如離開京城去涼州,待日後他們察覺覆水難收,自然會放下心中芥蒂。”

    那日,楚凌雲帶着啞女一路私奔,方纔到京郊便被望舒阿姊逮了回來,後來他與啞女在戚府之前足足跪了一天一夜,鬧得滿城風雨,望舒難堪之下哭着向她大父請願,這件事才總算有了個了結。

    事後,晏希白偷偷安慰她,她卻紅着眼質問他:“你爲什麼要幫助楚凌雲與啞女私奔,爲什麼要讓我如此難堪,現在還要假惺惺過來安慰我?”

    “我平生最恨你們這幅聖人模樣,晏希白,我討厭你啊!”

    思及此,晏希白瞬間頭痛欲裂,耳畔又傳來望舒方纔的話語:“望舒只心悅殿下。”

    夢境與現實交織,究竟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

    “殿下,殿下,怎麼了,可要傳太醫?”望舒見晏希白難受得緊緊捂住額頭,一時間焦急問道,見他久久沒有迴應,正打算往門外走去。

    晏希白卻拉住了她的手,“別走。”

    他平靜下來,嘴角牽出一抹慘白的微笑:“不必,沒事了。”

    晏希白再次抱過望舒,抵頭直勾勾看着她,高聳的鼻樑觸碰到望舒側臉,傳來一陣涼意。

    這日,望舒閒來無事便向素娥學着做金釵,春山有些躊躇,小心翼翼走了進來,望舒放下手中物件,問道:“怎麼樣,他可辦成了?”

    春山搖了搖頭。

    望舒一陣心煩,無奈道:“再去催,他不急我急。”

    春山驚訝道:“還去催啊?”

    “娘子,那日楚將軍第一次向他阿耶請求退婚,便被幽禁在家中,他偷偷跑出去私會裴娘子,被發現後足足被打了三十鞭,現在還重傷未愈。我方纔去催了一次,他又向楚夫人提了嘴退親之事,本以爲母親心慈,誰料楚夫人覺得他是被啞女蠱惑,險些將他的腿折斷。娘子,這楚將軍也不想欠着你的,但還是過些時日再提這事吧。”

    望舒聽到這不禁搖了搖頭,難免與楚凌雲有些共情,“這些長輩真是倔得跟頭驢似的,不願聽兒孫訴求,動不動便是家法伺候。”

    “咳咳。”窗外突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緊接着祖父走了進來,“你說誰倔的像頭驢啊。”

    望舒看見他,內心便有一股子敬畏感油然而生,她惶恐不安、戰戰兢兢撲通一聲便跪下了,“大父安好,方纔是望舒多言,日後再也不敢了。”

    他將望舒扶了起來,悄聲問道:“你當真不想嫁給楚凌雲?”

    望舒埋怨道:“大父,你方纔也聽見了,楚凌雲心悅的是那個啞巴醫女,別說他不願娶我,便是我嫁過去,日後也是獨守空房,相看兩相厭。”

    他抖擻精神,挺起胸脯,道:“有你大父在,他定然不敢欺負你半分,那啞巴醫女出身低微,從小便廝混在男人堆裏,日後你大度些將她擡作妾便是。”

    她有些氣惱道:“我偏不,他楚凌雲有什麼稀罕的,我爲何要與其他人爭着搶着簇擁着他?”

    他安撫道:“好好好,你不喜歡我便替你退了親。”

    望舒笑道:“真的啊?”

    他卻反問:“望舒這般心急,可是有了相好的郎君?我聽下人說,你這些日子倒是與太子殿下走得極近,但望舒啊,這進了皇家,享受的是潑天富貴、百年尊榮,但稍有不慎,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你看古往今來,多少女子枉死宮中,你讓大父如何安心啊?”

    望舒訕笑道:“大父,您想多了,再說我一個有過婚約的女子,太子殿下也未必瞧的上啊,這世間女子又不是非得嫁人才能活,望舒能養活自己,日後就賴在大父身邊,日日纏着你,孝順你,可好?”

    他顯然被逗笑了,“你啊你,既然這般不願,明日我便去楚老將軍府上拜會拜會。”

    “謝謝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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