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中欒魏的下懷。
因爲需要向觀衆們展示自己,所以節目的自我介紹錄製都是在他們個人的房間裏,欒魏把外衣帶上,下樓之後,就看見蕭霽站在門口的位置玩手機。
她穿得很薄,雖然現在已經初春了,但現在是晚上,出去一定會的。
雖然每次她都說自己不冷吧。
欒魏下樓,把自己的風衣丟給她,說:“穿上再出來,我去開車。”
但其實欒魏根本沒什麼資格說蕭霽,因爲他穿的並不比她厚實多少。
不過他始終認爲自己是個男人,雖然火氣重,不怕冷也很正常,但是蕭霽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不怕冷呢?
就是嘴硬,就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唉,當女明星真辛苦。
蕭霽拿着那件外套。
柔軟的面料摸起來很舒服,而且一點瑕疵都沒有,沒有毛邊和起球,一看就知道沒穿過幾次,是個消耗品。
蕭霽把衣服穿在身上。
明明她清楚地知道,其實溫度沒有變化,但她就是覺得,這早春微涼的天,更暖了一點。
欒魏把車開過來,問:“去哪兒?”
蕭霽說:“北邊。”
欒魏:“……能不能說個地名,要不然導航怎麼設啊?”
蕭霽:“……我也不知道。”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欒魏說:“上車,帶你轉一圈也行。”
蕭霽坐到副駕駛上,欒魏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她:“那我先往北邊開,你哥叫什麼名字?這你總得知道了吧?”
蕭霽答:“蕭睢。”
欒魏直接一腳剎車踩到底,就在駕駛位上,慢慢的把頭轉過來,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叫什麼?”他居然又問了一遍。
蕭霽知道他一定聽見了,所以沒有重複第二遍,反而是聽着欒魏又問了一句:“蕭睢?”
蕭霽挑眉:“難不成你還能認識他?”
“……”欒魏的表情很奇怪,兩人對視半晌,他默默從手機裏找出一張圖,“是長這樣嗎?”
蕭霽一看:“……”
她把手機接過來,端詳又端詳,然後放下手機,表情好像有點空白,是那種什麼都沒有想的空白。
欒魏不可思議:“真的啊?真是他?……嘖,怪不得你叫蕭霽!”
蕭霽緩緩問:“他身邊這個人是誰?”
欒魏的表情更奇怪了:“你老闆,他老公,我老鐵。”
蕭霽:“……”
蕭霽心亂如麻。
公主殿下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心亂如麻的一天。
洛冉真的沒騙她?
這人真的是她皇兄?
兩人不知道靜默了多久,欒魏發動車子,說:“走着。”
跑車在高架上飛出殘影,他們連夜跨市,然後把車停留在一個豪氣別墅面前。
蕭霽深呼吸了一下。
真的是她皇兄?
她曾經以爲上千年的光陰是跨不過去的鴻溝,以爲物是人非之後緣分便盡了,以爲他們早已黃泉相隔。
但是那個道士居然告訴她,她皇兄就在這裏?
但論到最後,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她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欒魏卻理解不了她現在這種迷離的小心思,下車之後就開始拍門,還給季廣琛打電話。
“喂喂?快下來開門,讓蕭睢接電話。”
“……”季廣琛覺得他半夜上門找自己的老婆,很不禮貌,所以掛掉了電話。
欒魏和他相識多年,知道他會下來的。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季廣琛出現在門口,和他兩兩相對。
在看到他身後的蕭霽之後,把原本要說的話全都咽回去了,說:“進來吧。”
欒魏回頭看向蕭霽。
她此時站在月光之下,彷彿穿着一身輕紗,攏了攏頭髮,冷風微拂,恍然間跨越千年時空回到了皇宮。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曾經無數次站在她的宮外,林間、馬上、風過,繮繩緩緩,夕陽西沉。
那片林,是她永遠回不去的故鄉。
“猶豫什麼?”欒魏牽起她的手,走進房子,“你在路上不是很期待嗎?”
被強烈地拽着,蕭霽感覺周圍的景色都飛速而去,什麼都看不清楚。
到一樓的大廳,正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腿上放着書,臉上架着一副薄薄的眼鏡。面前有一杯茶還溫熱,香氣淡淡散出來,有種難得的書卷氣。
“誰呀?欒魏?”他轉過頭來,然後一頓。
蕭睢把鼻樑上架的眼鏡取下來,看着蕭霽,兩人誰都沒說話。
“皇、皇兄……?”蕭霽的聲音有點猶豫。
蕭睢聞言,那雙桃花眼一彎,聲音緩緩而清朗:“是嘉陽啊……”
欒魏莫名其妙,想上去問,被季廣琛一把拽住,說:“你過來,我跟你解釋。”
欒魏左右猶豫了一秒鐘,跟着季廣琛走了。
蕭霽鼻子有點酸。
那麼多年,她從沒沒哭過。被父皇責罰了不哭、期望落空不哭、再也不去那片林了不哭、聽不見自由的風聲不哭、皇兄死後做了孤家寡人的長公主也不哭。
但是現在,她眼睛有點溼潤。
他們和尋常的兄妹不一樣,他們生在皇家,雖骨子裏都離經叛道,但面上一直克己復禮。
蕭霽又是那般淡漠的性子。
嘉陽?那是多久以前的名字了?久到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
“過來。”蕭睢說,“讓我看看。”
蕭霽聽話地走過去。
她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幸運的,整個大禹她誰也不想,就想了一個人。
而現在這個人,居然在千年後的時空中和她不期而遇了。
她現在,難道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山林、山風、野火、白馬、夕陽……皇兄的背影、從宮牆上跳進來的衣角、手裏搖晃的酒壺。
一幕幕從她眼前過去,然後凝結住,定格在清晰而近的五官上。
“嘉陽,你……”蕭睢問得有些遲疑,然後想起她的結局已經在那本翻爛了的歷史書上看過無數次了,只餘緩緩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