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很輕地“嘖”了一聲。

    她現在的煩躁已經快到那個臨界點了。

    鏡頭直直指着這邊,脖頸上傳來疼痛,她的表情便愈發冷峻,好像能凍死人似的。

    周圍的人連氣都不敢大聲喘。

    就是這個眼神。

    胡文正輕輕挑了下眉毛,不得不承認她這般看着人的時候壓迫感很強,幾乎就像個掌權者能對別人生殺予奪的那種。

    但是胡文正知道不可能。

    她會選跑步。他心想,這麼判斷。

    蕭霽果然淡淡地說:“我跑步。”

    脖頸上的惡咒無法見人,除了這個選擇,她還有得選嗎?

    兩人的目光終於停止廝殺。

    表面上看起來蕭霽好像敗了。

    因爲是真實的訓練場地,非常大,胡文正把她帶到越野的場地,居然還擺了個“請”的手勢。

    蕭霽看也不看他。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被當成刺頭給挑出來針對了,知道這都是他們故意的,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越野的場地就是不夠平坦的沙土地,一條不算寬敞的路,兩側全是看起來乾燥、沒活得太舒坦的植物,或者說更像是野生的荊棘。

    但是還好,沒有她討厭的灰塵飄在半空中,而且身邊也沒什麼人,比起跟別人相處,她自己慢慢跑一會,也還能接受。

    這時,扛着攝像機的大哥:?

    他震驚地看着蕭霽,蕭霽不理他。又震驚地去看胡文正,胡文正也不理他。於是他只好去看節目組的導演,但是導演此時離他們太遠了,也沒辦法搭理他。

    不能再看下去了,再多看兩眼,他估計蕭霽就要開始跑了。

    雖然他一開始就知道攝影師是個苦力活,但是也沒想到要這麼苦啊?

    如果餘念念現在要去越野,他現在就是要“負重越野”了。

    他只是來賺錢的!罪不至此啊!

    他又左看看、又看看,還是沒有人要管他死活的樣子,一看餘念念都快邁出去第一步,一忙,就問:“啊這……這位教官,咱們有沒有車啊什麼的?給我個自行車也行啊。”

    胡文正遙遙跟一個教官打了個手勢,那邊的教官就小步跑走了,他抱着手在旁邊看,然後忽然說:“你確定要跑步?”

    蕭霽看向他,不說話。

    胡文正笑着問:“你是不是沒跑過步?知道十公里是什麼概念嗎?”

    蕭霽說:“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太知道,實話實說。

    但是這話掉在胡文正的耳朵裏,就帶了濃濃的挑釁意味。

    胡文正笑着不說話了。

    他知道,面前這個女明星是跑不下來的,這種一看就沒什麼鍛鍊痕跡的人,怎麼可能跑十公里?

    估計中學的體測八百米就能要了她的命。

    想到這個,胡文正就控制不住去看蕭霽的脖頸。

    那裏被一條絲巾緊緊纏着,不算很美觀,一點看不出裝飾作用,更像是在……在隱藏什麼。

    什麼呢?胡文正有點好奇。

    他雖然是一線的人,但是平時看手機也能看到娛樂新聞上的明星,不認識人,但也知道“女明星”是一堆什麼樣的生物。

    她們居然也會如此保守,連脖頸都不願意露出來?

    蕭霽感受到他的目光,側眼看回去。

    於是就像是兩個火藥桶,火星子一閃,瞬間就爆發了,如若目光也能有力量,那他們應該早就在對方身上戳出了無數洞纔是。

    於是這讓胡文正產生了一種割裂感。

    分明這個人就站在她面前,卻好像不太能看懂她,就像是分裂出來的兩個靈魂,在他面前若隱若現。

    這時,一個教官開着軍用越野車回來了。

    他一招呼,攝影師就毫不猶豫地鑽了上去。

    胡文正和蕭霽的眼神“難捨難分”,他哂了一下,剛準備上車,就忽然聽見蕭霽問。

    “如果拍攝節目期間有人死了,你需要負責嗎?”

    胡文正回頭,看着她,似笑非笑:“如果你是指訓練,那我全權負責。”

    那蕭霽就放心了。

    她真的很討厭這個人。

    同樣都是不講道理,但有些人就是不如他這般討厭,所以……他能全權負責就好了。

    蕭霽舔了舔嘴脣。

    胡文正還以爲她是在威脅自己,但是他覺得這個威脅實在起不了什麼效果。

    想他在一線混跡那麼久,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狠話沒聽過?

    這一句,也實在太不夠格了。

    蕭霽問完之後,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直接開始跑步。

    攝影師坐在副駕駛上方便拍攝,胡文正就一個人霸佔了整個後排,翹着腿,看着蕭霽的背影,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動作不標準、沒什麼力氣、看不出肌肉、就連呼吸的方式都是錯的。

    他又是一哂,更覺得蕭霽不能跑多遠了。

    不過他也有點好奇,會是多遠呢?嘴這麼硬,可別太丟人。

    蕭霽當然不會跑步。

    想她一介大禹的公主,當初能跑步的機會簡直舉止可數,特別是她父皇還在世的時候,更是跟她強調“儀態”——公主該有的儀態。

    所以她就隨便跑了,至於效果怎麼樣,她不在乎。

    誰讓公主殿下有點“手段”呢?

    別說是十公里了,就算讓她跑個二十公里、三十公里,她也沒問題。

    只是不知道那些常年在營地裏訓練的人有沒有問題,會不會看見她之後羞憤而死?

    還是算了,省得還有人抓她去做實驗,到時候耽誤她大紅大紫。

    帶着塵土味的空氣她很少聞到,以前很少,現在也很少,除了上次去雲南,但那裏的空氣是泥土的味道,和現在的塵土不一樣。

    蕭霽覺得沒她想的那麼好聞。

    曾經聽聞她皇兄出征北境,漫天的鵝毛大雪和黃沙四起,她呆在層層宮闈之中,覺得那就是自由的味道和景色。

    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也沒那麼追求自由了。

    果然,追求什麼東西不能看錶徵,而更應該關注其本身的意義,她喜歡自由,但是真的不喜歡來這裏吸沙子。

    她恨沙子。

    “胡老大?”開車的那個教官問,“已經兩公里了吧?她怎麼連氣都不喘?”

    胡文正不說話。

    他們跑兩公里的話,當然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她是個女明星啊……

    而且,這個教官說的“不喘氣”,好像不是個形容詞,而是在陳述事實。

    等跑到三公里的時候,胡文正默默掀開了眼皮,眼睛就一直盯着那個慢慢跑步的背影。

    她跑得並不快,就是最一般的速度,但是現在已經三公里了,她非但沒有一副要死的樣子,反而感覺還遊刃有餘。

    等跑到五公里的時候,胡文正已經默默坐直了。

    她看起來……好像還能跑?

    而且不喘氣是什麼鬼?!

    如果不是有攝像機一直錄着,光看她的樣子,完全不會想到她跑了步、或者說正在跑步,那張臉根本就像是在走時裝週!

    六公里。

    蕭霽跑不動了。

    之前全都是她自己跑的,雖然意志夠了,但是她的身體完全不聽她的使喚了。

    那條沒人能看見的黑蛇此時遊離在她周圍,輕輕柔柔地繞着她,時不時就蹭一下。

    雖然它沒有臉,但是就感覺它在撒嬌。

    用點手段?蕭霽呼吸起伏,思考。

    “她終於喘氣了。”前面的攝像師嚥了口唾沫,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了這麼一句。

    殊不知,此時車上的另外兩個人心裏也是這般想的,他只是把他們的心聲說出來了。

    雖然胡文正見多識廣,但是也沒見過這種身體素質啊?

    難不成她其實是潛伏在娛樂圈的五十萬?

    那爲什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暴露了?

    胡文正百思不得期間,除了上訴的猜測,別的都更不合理了,於是只好堅信她是敵特。

    他想這些的時候,蕭霽已經“跑”到了八公里,當然已經是黑霧在替她跑了

    但是掉在三人的眼中,畫面就變成了……她又不喘氣了!

    胡文正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眼花了。

    十公里跑完的時候,蕭霽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花的時間很長,跑得慢,但是也“堅持”跑下來了,幾個人都下車,看見她額前連一點汗都沒有,美貌依舊逼人。

    三人:“……”

    等等,雖然現在還不算熱,但十公里跑下來怎麼可能連汗都不出?

    她究竟還是人嗎!?

    胡文正問:“你是誰?”

    蕭霽不知道他剛剛那些心路歷程,此時聽見了一句廢話,一點想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

    胡文正眯了眯眼睛。

    不對,敵特不應該如此不懂得隱藏自己。不對,她難不成在反其道而行之?

    隔了一會兒,蕭霽這才反應過來。

    她這個行爲有可能不太符合常理,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說:“我喜歡跑那個……馬松。”

    她發音清晰,但是因爲是常用名詞,所以三人直接腦補上了“馬拉松”三個字。

    原來是跑馬拉松的。

    不對啊,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一個馬拉松跑下來,居然是不會出汗的嗎?!

    但是等攝像機再湊到蕭霽面前的時候,幾人都清清楚楚看見了她額頭上的薄汗涔涔。

    胡文正開始懷疑起自己從來敏銳的觀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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