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現在逆着越野車的強力光線走過來,那個輪廓清晰又孱弱,說難聽一些,就像個鬼一樣。
欒魏詫異地挑眉。
他三天前還見過陳雨承,當時他雖然也瘦,但還沒有到現在這種離譜的程度。
怎麼說呢……他現在就好像要隨時掛掉了一樣。
欒魏甚至有閒心想:他不應該買這種大車,因爲非但撐不起他的氣質,反而對比下來,更讓他顯得有幾分可憐。
而越野車之後,還有一長串車,一眼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牌類型的,但所有的車燈都亮着,蜿蜿蜒蜒地排開,就像是一長串氛圍的彩燈掛在山路上。
粗略估計,大概有十幾輛。
蕭霽沒忍住笑了一下。
因爲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能看見那些車居然都是奔喪的打扮,白色的幡掛在車輛身後,好像長長的旗。
這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陳雨承走到蕭霽面前,估計有些意外欒魏也出現在這裏,但他此時卻無暇多顧,只看着蕭霽。
那目光他不用說什麼話了,意思很明顯。
蕭霽把目光從長長的“送葬隊伍”那裏收回來,然後不鹹不淡地問:“誰讓你帶那麼多人呢?”
陳雨承微微一怔,估計也沒考慮到這一茬,但他隨即就笑了:“我不想我死的時候,沒有一個親戚朋友在身邊。”
蕭霽冷冷道:“所以你就帶了那麼多。”
她雖然只說了這一句,但是很難不讓人順着她的意思想下去——既然不相信我,那還來做什麼?
欒魏忽然一rua她的腦袋,說:“你真會看病?祖傳的還是自學的?你哥會嗎?”
蕭霽:“……”
蕭霽被他動得沒脾氣,看了陳雨承一眼,說:“五分鐘,讓他們回去,沒得商量。”
陳雨承只猶豫了三秒鐘,到底還是求生的慾望佔了上風,他拿出手機電話一說,那邊估計猶豫了大概半分鐘,然後所有車子都發動。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那掛在半山上的綵帶就全都暗淡消失了,只有陳雨承孤零零的一個人。
蕭霽看向欒魏,欒魏:“?”
欒魏抄着手,就笑:“不會吧?你還想讓我也走?你們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這個正牌……”
蕭霽淡淡說:“你大可以再跟我胡扯半天,反正到時候要死的人又不是我。”
這話一出,那陳雨承還能同意嗎?
他當即上前一步,看着欒魏。
欒魏被盯了不到一秒鐘,當即舉起雙手投降,說:“行行行,我走,我走還不行麼?”
不知道是不是陳雨承的錯覺,面前的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但是轉瞬即逝,根本沒看清楚。
他忽然感覺四周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他具體感受不出來是什麼發生了變化,卻能夠時時刻刻都感觸到什麼在變化。
空氣嗎?沒有味道。風?還在流動。月亮?依舊掛在那裏,清亮又遙遠,殘缺也癲狂。
他好像站在曠野之上。
一把火在他肩膀上燃燒,豆大的可憐火苗被風吹得搖搖,蕭霽繞着他走了兩圈,似乎只是打量,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一點重量壓在他肩頭。
這個女人也只是剛認識不久的,完全不知道她的過往來歷,甚至和他連“相交”都談不上。
她真的可以救他嗎?
陳雨承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兩聲,血跡就順着他的嘴角溢出來,口腔裏的腥味的液體瞬間將他溺得清明。
上蒼啊,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這個女人冷酷、淡漠、惡劣……彷彿一個遊戲人間的妖邪,但是隻要能救他,什麼都好。
蕭霽當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歷程走到哪裏了,又繞着他走了兩圈。
黑霧就變成了六條細細的鎖鏈狀,分別在他的兩肩上和頭頂盤旋,繞啊繞,能看見黑色的淡光暈柔出來,其間護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雙蛇盤護的樣子,看起來詭譎異常。
但那火光確確實實地重燃了不少,風和外力都被擋住,它燒得堅定了許多。
就在此時,風忽然大了起來,一個黑色的影子從陳雨承身上看不見的地方爬了出來,慢慢地變成一個類人的形狀。
它只有個嬰兒大小,動作非常怪異,蹲着踩在陳雨承的背上,細長的爪子好像直接扣進皮肉裏,在黑暗中看不清,就好像是陳雨承自己長出來的巨大腫瘤,又或者是個百歲的佝僂老人,重量已經讓他直不起腰來了。
“閉上眼睛。”蕭霽冷冷地說。
陳雨承本來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後,但是觸感相當敏銳,只感覺有什麼東西趴在他背上,非常不舒服。
驟然聽見蕭霽這一聲,慌忙閉上了眼睛。
小嬰兒嘴巴一張,黑色的實體之下就是白得發亮的不規則牙齒,參差地閃着寒光,然後它“咯咯咯”地笑了,在曠野之上似乎還有瘮人的迴音。
蕭霽居高臨下地看着它。
那眼神沒有一絲情緒——既不害怕、也不噁心、甚至看它就和路邊的花花草草沒什麼兩樣。
那小鬼顯然沒想到蕭霽會是這個反應,但面前這個女人的眼神,它瞬間起了不好的預感,於是尖叫了一聲,爪子更用力地扣進陳雨承的皮膚裏,混身上下的毛都炸起來了。
那像是真的“毛”。
黑色的影子的輪廓一下子變得毛刺刺的,就像個刺蝟那般,尖銳得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蕭霽依舊不動如山。
她微微一歪頭,黑色的長蛇就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到半空的時候身軀驟然變得龐大,蛇口一張,居然直接就要把那個小鬼給吞了!
那是兩道黑氣的爭鬥,但是無論怎那麼看,都能察覺到那黑蛇的黑霧更加濃郁幽深,就像是無論如何也化不開的墨水。
大概是纏鬥了幾下,那小鬼最終被黑蛇一下子銜住了脖頸,掙扎了幾下,就沒氣息了。
再扭頭一看,陳雨承身上的三把火還健康地燒着,沒有要熄滅的意思。
在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內,黑蛇已經把小鬼給完全吞吃了,此時歪着個腦袋看蕭霽,還顯得有點呆萌。
陳雨承還閉着眼睛,坐在原地。
他耳邊是一片寂靜,事情的發展狀況也只能從背上的觸感去感覺,但除了剛剛那忽然而來的疼痛,現在也什麼都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