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邊際的黑暗。
大多數人都受不這樣的孤寂感,不巧,這樣的環境和氛圍沈心早就已經適應。
沒有了第一次經歷被人迷暈時的恐慌感,此時沈心每一個細胞都被興奮填滿,侵犯安桃的兇手就在身邊,觸手可及!
她在等,等兇手靠過來。
沈心趁兇手還未靠近時,盡力感受着周圍的一切,她此時應該是平躺在牀上或者沙發上,並且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被兇手脫掉,與背部接觸的布並不光滑,而是充滿了顆粒感,這種質感更像是浴巾。
爲什麼要用浴巾墊在她的身下呢?
在沈心思考時,兇手終於靠了過來。
不對!兇手靠過來的動作緩慢笨拙,他更像是半跪着緩緩挪過來的,並且帶動着牀褥微微凹陷。
叮。
一聲金屬質感的脆響從左手邊傳來,沈心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她還在寢室裏安桃的牀上!
學校宿舍的高低牀爲了避免人從上面滾落下來,在靠近過道的一側安裝了鐵護欄,剛剛發出的脆響就是兇手碰到鐵護欄時發出的聲響。
並且學校的高低牀空間狹窄,兇手纔不得不半跪着從牀的尾部朝前挪,而那張墊在她身下的浴巾正是用來遮擋她的牀單,避免她察覺到照片裏的地點是在安桃的牀上。
可兇手是怎麼進女生寢室?還有安桃的室友呢?
不對,安桃的室友在上課!她被輔導員勒令在寢室休息,這才讓兇手有機可乘,但她又是怎麼被人迷暈的呢?
兇手在她左手邊停下來,沈心拋開雜念,感受着空氣中的味道,沒有菸草味,也沒有薄荷香,只有極淡的洗髮水香氣。
人的味道短時間內不會輕易發生改變,比如有吸菸習慣的人不會突然就戒掉,那怎麼會沒有出現記憶裏熟悉的味道呢?
疑問越來越多,沈心的腦子瘋狂運轉,線索太少,想不明白。
油潤的筆鋒再次觸及小腹,這筆觸的感覺十分獨特,一般的簽字筆筆尖尖銳,肯定不是。最初沈心判斷兇手用的可能是油筆,但是再次仔細感受後,沈心將這種可能性排除,油筆筆尖雖然同樣油潤,但是觸感較爲堅硬,不像這隻筆筆尖彈軟,筆鋒絲滑。
是眼線筆!
兇手隨手在安桃寢室裏找的眼線筆?
咔嚓。
閃光燈亮起,隔着眼簾,沈心再次看到那道模糊到極致的灰黑色身影,縱使如此模糊,沈心還是察覺到一絲異樣。
齊修傑和宗飛文的個子都在一米八左右,尤其是齊修傑的塊頭格外的大,但身前這位兇手的身形似乎並不高大。
她難道真的猜錯了?兇手不是齊修傑?
思索間,兇手再次將抹了迷藥的帕子蓋到她的鼻子上。
意識開始迅速下墜,她對周圍的感知力也隨即變得模糊,在徹底昏迷之前,她恍惚間感受到兇手用手拿起帕子,指尖碰到她臉頰兩側……
兇手居然是長指甲!
帶着深深的困惑,沈心陷入了昏迷。
……
“畜生!”
沈心的反應極快,在意識剛剛恢復清明的那一瞬間,身體就自動做出反應,她稍往後退了一步,恰好躲過安青山重重揮過來的那一巴掌。
安青山憤怒的臉上多了一絲錯愕,他完全沒有料到在家裏乖順如小鵪鶉的安桃居然敢躲。
他覺得丟臉,安桃這是要翻天了!
沈心面無表情地盯着安青山,她知道此時此刻安青山一定特別想再揮她一巴掌,可惜他做不到,因爲在安桃的記憶裏,這一刻安青山只打出一巴掌,那麼他就算沒有打到,也無法再打出第二次。
沈心對安青山的辱罵視若無睹,她在等,等輔導員再次拿出手機登入學校論壇,她要確認自己剛剛的猜想。
在說出拒絕退學後,沈心再次提前躲過安青山的第二個巴掌。
連續被躲了兩巴掌的安青山怒不可遏,他恨不得手撕了眼前這個讓他丟人至極的孽障,可想到還要帶她回山裏嫁人,他這才勉強壓下心中那快要噴發的怒火。
羊角村的王三年輕的時候外出務工,結果出了意外丟了命根子。
沒有孩子,生育能力也無,只有存在於傳聞裏的大筆賠償金,安青山準備把安桃嫁給他。
“你們快看學校論壇,娛樂灌水區!”
這一刻終於到來,沈心先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提醒大家看論壇的同樣是經管學院的輔導員,不過由於他不是負責帶安桃的輔導員,所以安桃的記憶裏關於他的記錄很少。
只是……宗飛文爲什麼會在他旁邊?
那張圖片再次出現在視野裏,沈心立即將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照片上。
閃光燈下照片一片雪亮,只有一抹淺到差點被沈心忽略的橙光落在安桃的髮梢,那是黃昏穿過陽臺帶來的親吻。
時間是傍晚。
照片的背景是白色的,白色的長絨棉捻成根根分明的線,一茬茬相連鋪展,仔細辨認就能發現那其實是一條純白色的浴巾。
宿舍裏誰的浴巾是白色的?安桃自己的浴巾是淺灰色的,邱琳琳的是粉色,金燕的淡金色,只有鄭可心的浴巾用的是純白色。
這暫時還不能說明什麼。
再看書寫在安桃潔白無瑕的小腹上的那幾個大字,由於眼線筆的筆鋒細窄,兇手不得不一道道填補,這纔將“我是母狗”四個字完完整整烙在沈心的小腹上。但是看得出來,兇手的筆跡並不穩,彈軟的筆尖不易掌控,幾個筆畫的尾部後來填補的筆跡都衝了出來,就像樹幹上分出去的凌亂枝丫。
宿舍裏邱琳琳化妝技巧最厲害,別說在光滑的肚皮上用眼線筆寫字了,就算讓她倒立着畫眼線,眼線都能給你畫得規規矩矩,不飛出一筆。
其次是金燕,她和邱琳琳的關係更融洽一些,上了大學後沒少跟着邱琳琳學化妝,在邱琳琳的指導下,技巧也突飛猛進。
倒是鄭可心,一直以素顏美女著稱,在安桃的記憶裏,從沒有見過她化妝。
再聯想到剛剛昏迷時聽到的金屬質感的碰撞聲,金燕的雙手都沒有佩戴東西,邱琳琳的右手帶了一根細細的手鍊,應該發不出那樣的聲音。
而鄭可心右手戴着一塊石英錶,錶盤及腕帶都是金屬,並且她確實是長指甲。
當所有巧合都指向一個人時,那便不是巧合,而是證據,可是爲什麼呢?鄭可心爲什麼要迷暈安桃,脫掉她的衣服,拍這樣的照片呢?安桃和她並無恩怨,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既然迷暈安桃的人是鄭可心,那安桃又是怎麼懷孕的?
本以爲找到迷暈安桃的兇手就算解開了所有謎題,卻沒想到才解開一個,另外一個更大的困惑反而籠罩在沈心的心裏。
沈心擡起頭,沒有時間了,周圍的光影再次扭曲旋轉,她茫然四顧。
她真的想錯了嗎?
恍惚間,她眼角的餘光看到正被扭曲的宗飛文,旋轉的波紋始於他的眉心,他的嘴角被拉拽成一個大大的彎弧。
就算被扭曲成這樣,也能看出來,他在笑!
扭曲正在迅速擴散,沈心看到扭曲邊緣宗飛文的手,他的手指頭已經被扭曲拉長成麪條狀,而他手腕上那一抹銀色卻格外扎眼。
鄭可心的情侶款手錶。
鄭可心暗戀宗飛文,所以看到宗飛文在階梯教室追求安桃時才心生恨意,因此迷暈安桃,拍攝並散播安桃的裸、照,以此達到毀掉安桃的目的?
沈心呆呆的站在原地,腦子飛速運轉。
還是不對勁。
突然,腦海裏閃過一個可能,沈心眼睛發亮,她也許找到兇手了!
兩次迷暈安桃的人都是鄭可心,而讓安桃懷孕的人卻是宗飛文,並且作案地點都在安桃寢室!
宗飛文這個惡魔,此刻正在貪婪的享受着最後的勝果,他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也要親眼見到安桃被毀掉後絕望的表情,就像世界上最珍貴的瓷器出現裂痕,直至破碎的那一瞬間,正是他最享受的時刻。
鄭可心並不是暗戀宗飛文,他們是真情侶!
沈心在回到宿舍之初,除了翻找了安桃的櫃子外,宿舍裏其他三人的櫃子她都挨個查了個遍,當時是爲了找錢和假的報告單,忽略了很多信息,好在她將所有東西都記在腦海裏。
如果一一比對,就能發現雖然鄭可心沒有和宗飛文同時穿過同款式的衣服,但是階梯教室以及輔導員辦公室裏宗飛文穿着的兩套衣服,都能在鄭可心的衣櫃裏找到同款。
世上沒有這麼多巧合!
沈心想不明白,作爲情侶,爲什麼鄭可心要幫宗飛文迷暈安桃,再讓宗飛文侵害她呢,這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扭曲的光影在身前化作一個洞開的旋渦,沈心擡頭,癡癡地看着旋渦正中心的女人。
肆意盪漾的血紅色長裙下露出安桃如雪的肌膚,她已續起長髮,眉眼間再無愁雲,她就像傍晚暈染在天際的那一抹火燒雲,媚而不妖,熠熠灼華。
沈心看到安桃朝她伸出右手,並輕聲對她道:“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