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呼吸。在這地下近百米深的地方,所有人都注視着面前那一灘血肉,陷入了寂靜。
不科學,這太不科學了。
丸子頭死前的慘狀,就好像有什麼恐怖力量,憑空將人捏碎了一般。
李妮妮眼睛被掩在溫暖的大手裏,腦海中卻模模糊糊地想起,海森堡最初說的那句話——
【你要讓他們愛上你,併爲你痛不欲生,不然你就會死於非命。】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死於非命”嗎?
許久,何馬生忽然發出了一聲抽泣般的尖叫,眼皮向上一翻,向後倒了下去。
衆人:“……”
武太郎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應該是一時受到太大刺激,腦部缺氧,嚇暈過去了。”
李妮妮感覺到身後的人輕輕將她轉了個圈,讓她背對着那灘血肉,面朝着自己的懷抱。
褚西嶺拍着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孩子,輕聲道:“別看,別怕。”
大小姐盯着褚西嶺放在她背上的手,只覺得分外刺眼。
他的人生是第一次出現“喜歡”這種情感,從來沒有嘗過嫉妒的滋味,可自從來到這座島上,七情六慾都彷彿嚐了個遍。
但這次,他按捺住了把李妮妮從那個礙眼的懷抱中拉走的衝動,只是用一種李妮妮從未見過的目光望着她,像審視,又像是……期待?
他在期待什麼?
期待她自己走過去,還是期待她主動和他說明真相?
李妮妮覺得心頭逐漸泛上一絲冷意。
她方纔和林帛霓死前的對話裏,暴露出了太多祕密,大小姐此刻怕是有一大堆問題要質問。
可要她主動說明真相是不可能的,當然被動也是不可能的——她和這幾個人不過相處一星期,還沒有建立起絲毫信任。
大腦中有個聲音在說話?這個聲音還能讓人憑空死亡?
李妮妮還不想被上交給國家。
大小姐越是沉默,李妮妮越是覺得頭上彷彿懸着一柄劍,隨時可能掉下來,切掉她的腦袋。
武太郎把何馬生移到一邊放好,起身時又不小心看到地上屍體……忍了忍,沒忍住,衝到牆角劇烈嘔吐起來。
結果等他吐完,再擡起頭來,這個眼角還泛着淚水的弱小男子,卻一下子就把那把大小姐和褚西嶺都不敢捅破的窗戶紙,給刷刷刷捅破了——
“……姐姐,你和林帛霓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李妮妮看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
武太郎擦了擦自己脣邊的污穢,繼續天真地轟炸道:“什麼叫……你也是來殺我們的呀?”
“……”李妮妮捏了捏手指,嘴巴像蚌殼一樣緊閉。
武太郎撓了撓頭,狗狗眼無辜下垂:“還有海森堡又是什麼?難道姐姐是什麼祕密任務執行人嗎?姐姐的任務是什麼?不會真的是刺殺大小姐——”
“夠了。”
大小姐猝然打斷他。
他終於無法忍耐,單手將李妮妮從褚西嶺懷裏撈出來,另一隻手咔嚓一聲給槍上膛。
“——林帛霓會死,是她咎由自取,她瘋了,死前才說了一堆胡話。這座島本來就不能以常理解釋,她死於一種我們不能理解的力量,和李妮妮沒有關係。”
大小姐冷漠地轉了一下手中的槍。
槍身上冰冷的光掠過李妮妮的眼睛。
李妮妮抱着川建國,下意識縮回了方纔給了她安全感的、褚西嶺的懷抱。
而褚西嶺一言不發,只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殼。
“……”
大小姐看見她後退到別的男人懷裏的動作,只覺得心口一窒。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李妮妮:“你爲什麼朝他那邊靠……你怕我?”
李妮妮:“……沒有,我怕你槍走火。”
……是麼?
大小姐極慢地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驟然泛起的冷意。
一時間彷彿有密密麻麻的痛癢,從五臟六腑生出,他仔細品味了一下難得的嫉妒滋味,然後牢牢地記住。
大小姐強忍着內心一瞬而起的破壞慾,轉過頭,繼續平靜道——
“……誰都不許亂說,我們統一口徑,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沒有見過林帛霓。”
……
他們處理了林帛霓的屍體。
也談不上是處理,就是把她的屍體封在了之前他們出來的耳室裏,再用人皮遮蓋了一下。
武太郎清理血跡的時候,何馬生幽幽醒來,沉默地爬起幫忙。
收完尾後,幾人沿着來路,去尋找其它走散的人。
李妮妮心裏還在想丸子頭的事。
她如果想擺脫海森堡,就必須知道海森堡對玩家進行的懲罰,是依靠什麼科學原理。
可憑空捏碎一個人的頭?
李妮妮覺得這完全違反常識,只能暫時把它歸結爲量子力學。
而且從丸子頭的臨終遺言來看,海森堡一路都在給她下指示——指示她下一步該做什麼、指示她幾點前要殺哪些人,甚至給她提供線索,告訴她哪裏有機關。
但是對她,別說指示了,海森堡連個屁都沒放過。
李妮妮覺得自己被差別對待了。
而在她身後,有一束幽幽的、泛着冷意的目光,自始至終盯着她。
那是來自大小姐的目光。
這目光三分涼薄,一分嘲諷,六分殺意。
——李妮妮合理猜測,大小姐只是姑且放過了她。
她和丸子頭的對話,不僅完全暴露了海森堡,還暴露出了丸子頭的任務目標——殺死所有人,不讓他們活着走出這座島。
再加上丸子頭死前那些拉她下水的挑撥之言……大小姐要是還能對她保持信任,李妮妮就直播胸口碎大石。
而大小姐至今沒和她計較,估計是因爲他還靠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帶領大家走出荒島。
但這並不意味着大小姐不會秋後算賬。
拜託,大小姐可是隨身帶炸-彈上飛機的主,這能是合法合規的商人?不存在的,黑手-黨差不多。
李妮妮都可以想象到,一旦他們返回了文明社會,她會經歷一場如何嚴峻的審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