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心口。
李妮妮原本的確是想照着達瑪太子的臉懟的。
但就在方纔剎那之間,整個高臺晃動了一下,她的斧頭……不對,榔頭就稍微偏離了它的目標。
尖端的部分劃過太子的臉頰,利刃的一端砍進太子的胸膛。
太子的眼角至下頜,被她鋒利的刀尖劃出細痕,黑色的血液宛若極細的絲線,順着太子的下頜骨蜿蜒流下。
——雪膚、烏髮、黑血。
墨汁一般的花朵,在他鮮紅的嫁衣上暈染開來,帶出某種驚心動魄的迤邐感。
李妮妮舉着斧頭,保持着這個砍在人心口的姿勢,覺得自己像個小變態。
但小變態的小榔頭遇到了阻礙。
她明顯感覺到觸感不同,榔頭的尖端在他心臟深處觸及到了某個堅硬的東西,就像玉石和沙粒一樣磨着她的刀刃。
李妮妮頓了幾秒,用小拇指挑開他心口處一點皮肉。
而就在她指尖觸及太子那顆漆黑心臟時,幾句陌生又熟悉的英文歌詞,配着一段悠揚旋律,在她大腦中瀟灑而應景地響起——
來吧。
來嘗一嘗我的心臟吧。
來和我的心臟道別吧。
李妮妮:“……”
神經病啊。
她失憶以前,難道喜歡聽這種黑暗病態類型歌嗎?
雖然的確蠻好聽的,但歌詞也太變態了。
李妮妮對自己失憶前的歌品感到毛骨悚然,連翻找的速度都變快了。
片刻後,她終於在太子濃黑色胸腔中,看到一塊小小的玉石。
那玉石通體白色,像一塊玻璃碎片一樣紮在他心間。
是太子漆黑心臟上,唯一的一點純白。
但由於它嵌得太深,剛好卡在太子心房和心室中間的房室瓣裏,李妮妮用榔頭都撥不出來,只好將食指伸進太子的胸腔翻攪。
太子的心臟冰涼而粘稠。
就像他長相給人的感覺一樣。
又冷又粘。
血液順着她的食指流淌,太子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雪白的臉,漆黑的睫。
李妮妮忍着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感,幾乎快把太子的心臟挖出來,才從太子的心房深處,勾出了一枚細細的鑰匙。
不出所料,鑰匙上也雕刻着一隻小小的鏤空六芒星。
李妮妮透過火光望着那朵六芒星,一種沒有由來的悲愴從她心底升起,她撫摸着熟悉的花紋,竟覺得悲傷而溫柔。
可她很快回過神,把鑰匙插進方纔看見的鎖孔。
就在她轉動鑰匙的剎那——
——轟隆!!
地宮古老漫長的青磚路面驟然捲起!
筆精墨妙的浮屠畫卷摧枯拉朽,金銀玉器、十里紅妝瞬間化作齏粉。
李妮妮站在地宮的中心,騰起的焰火翻起她的長髮,淺褐色眸子裏落着火。
而高臺之下,大地四分五裂。
人造河流如鼎水沸騰,捲起百米寬的旋渦,向地下深處洶涌而去。
水位逐漸下沉,慢慢露出古老河牀中心,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
洞口處有石階綿延,在河底若隱若現。
就在這時,又一陣驚天動地的火藥燃爆聲襲來。
整個高臺搖搖欲墜。
達瑪太子的棺槨被震動傾倒。
太子跌落在她腳邊。
他瑰麗的袍裾上沾滿泥土和塵灰,狼狽又凌亂。
蜿蜒的長髮鋪散一地,望不到盡頭,幽幽沁着瀲灩流光。
而那張天生高高在上的臉上,一絲黑色血液正順着他美麗上挑的眼尾流下,猶如細細的淚水。
火星像紅色的初雪,從天上緩緩飄落。
太子明晰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的鞋面。
好像在挽留,又好像在祈求。
祈求她別扔下他……祈求她,帶他一起走。
從李妮妮的角度看過去,太子這姿勢簡直低聲下氣。
有點卑微。
還有點……可憐?
李妮妮:“……”
不是,你只是一具乾屍啊,爲什麼戲可以這麼多?
而且你覺得我這幅小身板,像是能帶動你的樣子嗎?
高臺下又是幾聲爆炸聲,李妮妮覺得她再呆下去,別說下面那些人了,就連她自己也可以變成乾屍和太子作伴了。
她露出抱歉的神情,把太子扶正,姿勢也儘量擺放得優美端莊,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太子的尊嚴。
隨後就挽着長繩,頭也不回地向下一躍——
只留下太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火海之上。
玄武壁上,黃金燈奴面孔驟然碎裂,手中蠟燭“啪”一聲,向下墜落地獄般的河川。
微弱暗淡的紅燭,在太子幽深的側臉,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
那冰冷精緻的面容上,分明五官絲毫未變。
卻莫名顯出幾分晦暗、森然的戾氣來。
李妮妮落地瞬間,腰被繩子勒得咳嗽了一聲,剛解開繩索,就看見武太郎抱着川建國倒在甬道出口處,已經陷入昏迷。
一簇火苗正燒在他的腿上,李妮妮趕緊跑過去兩腳踩滅。
又揚起巴掌,“啪啪”幾下扇在他臉上,他左臉頓時多了幾個巴掌印。
沒想到她都這樣了,武太郎還沒醒,只咕噥了一聲“媽別喊我上學,我不想去升國旗。”
轉了個身又暈了過去。
李妮妮:“……”
李妮妮放棄了巴掌,一榔頭敲在他肩膀上。
這一回她用了十分力,武太郎瞬間痛醒,跳起來就抱着她的腰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領導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您別扣我獎金!”
李妮妮:“…………”
不是,這他媽到底是竄錯了幾個片場。
武太郎迷迷糊糊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火海,被嗆了幾下後,神智終於逐漸清晰:“……我還活着啊?”
李妮妮懶得回答這種腦殘問題。
她掰了掰武太郎扣在她腰肢上的手,沒掰開。
武太郎華而不實的腦殼貼在她的小腹上,幾秒後忽然露出驚恐的神色。
“……不是!等等!我怎麼聽不到你的腸動了?你的腸子不會動了!……完了完了,我果然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