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走到李妮妮艙門門口時,剛擡起手想敲門,忽然又放下來。

    現在所有人都在下面的艙裏等開飯,方纔楊朵朵已經把食物送上來——因爲大家都覺得他身體虛弱,臥病在牀。

    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大小姐回到自己的船艙,咬住匕首,用樹枝把自己的長髮盤成了一個高馬尾。

    漆黑如墨的長髮順着他的脊背和腰肢,一直垂落到腹股-溝的弧線上。

    他神情冷而肅殺,將槍別在腰後,輕手輕腳,再次走出艙門。

    達瑪太子被李妮妮扔在貨艙。

    身爲達瑪人瘋狂崇拜了千年的神祇,這實在有點跌份。

    現在這艘軍艦的貨艙,和他之前見過的兩棲運輸艦非常相似,都沒有直通甲板,艦艇底部空曠而漆黑,隨着海浪微微搖晃。

    在一衆破爛金屬箱子中,達瑪太子華麗的棺槨顯得格格不入。

    大小姐靜靜凝視了那精緻貴重的棺槨幾秒,便隨手操起一根金屬條,“嘩啦”一聲撬開了達瑪太子的棺蓋。

    黑暗中,達瑪太子靜靜躺在冰絲鮫綃之上,鏤金鋪翠,浮翠流丹,墨發似綾羅,鋪散在他蒼白的臉頰邊。

    他整個人,就像是用無數屍骨催生出的豔屍。

    靜默、美麗、危險。

    大小姐嗤笑一聲,從腰後抽出匕首,截斷了達瑪太子一小縷長髮。

    又從口袋裏拿出幾個不知何時準備好的真空袋,將達瑪太子的長髮裝了進去。

    接下來,他如法炮製,又得到了幾滴達馬太子黑色的血液、一小段指甲,甚至是指尖上一小塊皮肉。

    這期間,他沒有觸碰到達瑪太子分毫。

    他仔細地將真空袋封口,因此絲毫沒有注意到,達瑪太子指尖上一滴墨黑血液流入絲緞,便立刻無聲無息地將絲緞灼燒出一個坑洞。

    這還沒完。

    那滴血燒完絲緞後,也並沒有像正常的血液那樣,在纖維中慢慢散開來。

    而是像有生命的蟲體一般,逐漸向下拉長。

    又宛若植物的根系,一點點順着棺槨的紋理攀爬。

    達瑪太子他無知無覺地躺在那裏,長長的睫毛猶如蝴蝶的觸鬚。

    船身變幻方向,一縷陽光射-入,他的長睫也在黑暗中掠過流光。

    大小姐裝好袋子,那絲黑色血線也攀爬到了棺槨邊緣。

    在攀無可攀的情況下,它竟然微微的伸出了棺槨,在空氣中慢慢延展,眼看就要觸及到大小姐——

    大小姐忽然轉過身。

    他望着棺材裏達瑪太子精緻冰冷的五官,和身上鮮紅如血的嫁衣。

    半晌,冷笑一聲。

    “你這身嫁衣穿給誰看的,嗯?”

    “按你那個攪亂世界的預言所說,只有你的王后,才能找到進入達瑪島的通道。”

    他語氣玩味。

    “這麼說,李妮妮是你的王后?”

    “她什麼時候變成你的王后了?我怎麼不知道?”

    “她都懷了我王家的種了,而我是王家的家主,這四捨五入就是我的人了……你想讓她當你的王后,還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棺槨裏的達瑪太子靜謐地躺着。

    就在大小姐說出“王后”那兩個字時,棺槨邊的血線忽然靜止。

    ——就像是一切殘忍的、血腥的東西,都要爲“王后”繞道,在她面前隱去一般。

    棺槨上的所有血線,都微微蜷縮起來,在“王后”兩個字前退避。

    而太子碎玉冰雪一般的臉上,明明沒有任何神情,卻莫名讓人覺出了一分似笑非笑。

    大小姐頓時覺得受到了一具屍體的嘲諷。

    鋒利的匕首在指間轉了一個刀花,大小姐俯身湊近達瑪太子道。

    “我不知道你們這羣神棍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話放這了,李妮妮我是親了親了,抱了抱了,今天晚上我還打算把她直接給睡了。”

    “她不僅不可能是你的皇后,她還會變成我的情人。”

    大小姐神情在下一秒倏然收緊,臉色降至冰點。

    他俯身湊近達瑪太子闔起的眼眸,鼻尖幾乎要湊到太子的鼻尖。

    “——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還王后……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黑白交織的光影中,屬於人類的氣息,絲絲縷縷地侵染了這具豔麗冰冷了千年的屍體。

    而棺槨中的男人嫁衣如鴿血,墨發如絲緞,長長的睫毛在他雪白的臉上投下了一小圈陰影。

    他天生笑脣,即便長睡不醒,他脣角也似勾非勾,似笑非笑。

    配上那鴉羽般的長睫,竟露出幾分糜豔的陰森來。

    大小姐隨手把幾個裝了達瑪太子頭髮、血液和指甲的真空袋放進口袋,就轉身離開。

    雖然這些真空袋的材質看起來像是塑料,但這實際並不是普通的塑料——而是一種新型的分子材料。

    單根纖維拿出來,可以用來切割鋼鐵。

    他可不敢用普通東西對付達瑪太子。

    畢竟達瑪太子實在過於詭異。

    他原本對預言之說嗤之以鼻,但近些年發生的事,樁樁件件,的確都能與他們目前找到的半本《達瑪太子殘卷》上的預言對上。

    可退一萬步說,達瑪太子再厲害,也已經死了千年了。

    他躺在金玉交織的錦緞中,不過是一羣瘋狂而無知的古人崇拜的神祇。

    就像佛陀和上帝,他們的傳說僅限於地球。佛陀能飛向外太空嗎?他的金剛不壞之身,防得了核-彈嗎?

    哪怕傳得再神乎其神,這些遠古的神祇,又怎麼比得上現代科技?

    懷着這一分輕視的心。

    以至於大小姐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口袋裏裝了達瑪太子血液的真空袋,已經開始被緩慢地腐蝕。

    而幾條血線順着真空袋上的高分子纖維,正猶如真菌的粘絲一般,慢慢散開。

    大小姐把東西拿回了自己的船艙,壓在牀下,就去了飯廳。

    飯廳裏大家已經喫完了。

    楊朵朵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一箇舊音響,長得和廣場舞大媽的播放器一樣,正驚喜地擺弄着。

    經歷了漫長的逃亡,大家身心俱疲,此刻終於得見曙光,對一切代表文明世界的東西都懷了幾分想念。

    他們都多久沒聽音樂了!

    想擼串!想喫燒烤!想兩瓶冰啤酒下肚侃大山!

    想蹦迪,想喝酒,想去酒吧消費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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