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

    船身已經被拉扯到極限,甲板彎曲成一個恐怖的弧度。

    李妮妮駕駛着船隻衝破巨浪,重重砸在海面,又瞬間被身後巨大的衝擊力裹挾着捲入海底。

    李妮妮的口鼻一瞬浸沒了海水,又很快隨着船隻緩慢上浮。

    她被一具豔屍護在懷裏,依然覺得五臟六腑都被輪番碾壓,後腦勺差點被一根翹起的鋼筋刺穿,手肘不知道被什麼掛傷了,火辣辣地疼。

    但風暴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按這個風力,下一波巨浪馬上就會來。

    而在這喘-息的間隙,海水依然沸騰不休。李妮妮只聽風聲大作,暴雨如雹,船搖搖晃晃地穿行在海浪之間,幾乎要斷成兩截。

    楊朵朵和武太郎,還活着嗎?

    船艙位置低,完全浸沒在海水中,他們在裏面已經溺水了近40秒。

    普通人不一定能夠憋氣到一分鐘,緊張狀況下,人的耗氧量還會增加。

    李妮妮推開達瑪太子站起來,一縷黑髮從達瑪太子修長的指尖滑落。

    一道閃電倏忽劃破天際。

    船身一陣顛簸,她又“砰”地摔回達瑪太子身上。

    這時她才發現,因爲達瑪太子幫她承受了大部分的衝擊,之前她把達瑪太子胸腔剖開形成的傷口,再一次慢慢滲出了黑色的血液。

    血液滲透了他鮮紅的嫁衣。

    嫁衣紋絲不動,但沾到李妮妮身上的布料時,居然迅速腐蝕出了一個小坑。

    而且這坑還以穿透性的態勢不停地往下腐蝕,一秒就腐蝕穿了她的衣服。

    一直到接觸到她的皮膚,才停了下來。

    達瑪太子的血液,居然是有腐蝕性似的。

    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真的是人嗎?

    李妮妮大爲震撼。

    但這中救人如火的時刻,沒有人會去關心一具屍體。

    李妮妮很快把太子拋到腦後,踩過斷裂尖銳的鋼鐵,幾步跑回艙門邊。

    甲板上,只剩達瑪太子一個人孤零零地伏在滔天的暴雨裏。

    他脣角微勾,面容卻似冰雪料峭,雨水順着他漆黑的眼睫,慢慢流進他的衣領。

    經過一次巨浪的拍擊,艦艇已經損毀大半,甲板大部分已經斷裂遺失,剩下一半還在苟延殘喘。桅杆也斷了,連船尾都被撞毀,整個凹陷進去。

    但李妮妮走到艙門時,這才發現艙門也已損毀,鋼鐵被外力扭曲的部分互相盤結交錯,用她的力氣根本打不開。

    打不開門,那裏面的楊朵朵和武太郎怎麼辦?

    她此時已經筋疲力盡,大腦瘋狂轉動,立刻再次回到船舵,迅速掰下幾個電閘。

    船艙開始排水。

    這樣的撞擊,船底肯定漏水了,就是不知道達瑪人的排水系統給不給力,能不能抽的比漏的快。

    她正這樣想着,船身忽然猛烈晃盪一下,手下船舵迸出一陣火花。

    李妮妮心裏一咯噔,隨即只聽幾聲噼啪,面控板上的指示燈驟然熄滅,冒出一陣絕望的黑煙。

    船艙排水也隨之停下。

    這時,武太郎和楊朵朵已經溺水1分42秒。

    李妮妮眼神微變,猛地抹了一把臉,隨即拎起一根鋼管,折回艙門狠狠擊打了幾下,艙門紋絲不動。

    這時,武太郎和楊朵朵已經溺水2分02秒。

    普通人溺水2—3分鐘左右,最多至10分鐘即會失去知覺而後死亡。

    而如果心跳、呼吸停止超過10分鐘,即使搶救回來,也有很大概率因爲大腦缺氧,而變成植物人。

    狂風驟雨劈頭而下。

    李妮妮深深呼吸了兩下,低頭間猝然想到什麼。

    天際雲雷滾動,溼熱的空氣直直灌入肺部,彷彿連天都在斥責她的想法不做人。

    但她絲毫沒有猶豫,很快重新回到達瑪太子身邊。

    還拽着達瑪太子嫁衣的衣袖,把他硬生生拽到了船艙門口。

    達瑪太子的血,可以腐蝕衣料,但無法腐蝕皮膚。

    那麼……鋼鐵呢?

    李妮妮的視線從達瑪太子冰玉一般的臉上掠過,卻沒有做任何停留。

    她雙手扒開達瑪太子的衣領,手指毫無阻礙地伸進之前,太子被她用榔頭剖開的心口。

    轟隆——

    一道雷電劃破天際,映亮了達瑪太子漆黑靡麗的長睫。

    一線雨水順着他微勾的眼尾劃下,如同淚水,漫天大雨化作黑白交織的光影,紛亂間,竟有幾分悽豔陰戾的錯覺。

    但李妮妮心很大,在她眼裏死人就是死人,死人就是鈉、鉀、磷、糖、脂類,人燒化的骨灰,和農民平時養護農田的肥料沒有任何區別。

    而活人在她眼裏,也僅僅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層社會關係,和探索科學的可能性……畢竟誰還不是鈣、磷、氧、碳,有機物和無機物的結合體呢?

    她救人,但她實際並不怎麼在意生死本身。

    正如人,也不會去在意肥料什麼時候耗空。

    達瑪太子死了千年,身上的血液幾乎已經乾涸了,濃稠得像是黑色的墨汁。

    李妮妮手指攥着達瑪太子的心臟,用力絞了兩下,才擠出那麼一點血液。

    蛛網狀的閃電籠罩着天際,不停地在雲間翻滾咆哮。

    暴雨從天上砸落,明明是白天,天色卻黑得像要傾覆下來,一道一道電光從天際劈向海平面。

    彷彿天上的神祇發怒,要降罪到世間。

    這麼把領口掀起,達瑪太子被割裂的心口裏,也慢慢盛滿了骯髒的雨水。

    他清雪碎冰般的眉眼在漫天滾滾的雷雲之下,詭譎、陰鬱、糜豔。

    只是李妮妮看不見。

    雨水和風像刀一樣切割在她臉上、手上,她此刻根本來不及去管一具屍體怎樣,拿到了血,就迅速把血液抹在艙門上。

    那一塊鋼鐵絞死絆住的地方,頓時像被濃鹽-酸、濃-硝-酸潑到,發出一陣呲啦呲啦令人牙酸的聲音,還冒出了幾縷煙霧。

    達瑪太子的鮮血就像是烈火撩到枯草,短短几秒,竟硬生生腐蝕完了半邊鐵門。

    李妮妮一腳踹開艙門。

    船艙裏果然已經被浸沒,透過渾濁的海水,根本看不到人在哪。

    她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水中。

    這時,武太郎和楊朵朵已經溺水3分12秒。

    如果他們一開始憋氣憋的長,可能還能救。但如果這兩個人都不擅長憋氣,那他們就只能去和達瑪太子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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