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燒得火紅的刀刃,被水一澆,變成了黑色。
李妮妮的視線從他的肌肉上滑過:“你打一柄刀,收多少錢?”
鐵匠頭也不回道:“一個銀幣。”
李妮妮:“有點貴。”
鐵匠:“不講價。”
李妮妮:“如果我買很多把呢?”
鐵匠:“那也不講。”
李妮妮:“這麼不通融?”
鐵匠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我婆娘,我爲什麼要對你通融?”
李妮妮:“你的婆娘又不和你買刀,不是你的婆娘,怎麼就不能通融?”
達瑪太子:“……”
他站在李妮妮身後,指尖微微攥緊。
眼前講價的場景,與很多年前她十七八歲時,爲了得到一匹屬於自己的小母馬和他討價還價的場景重合在一起。
“什麼叫王室專供的馬種?”
“不成爲你的妻子,我就不能得到這匹小母馬嗎?”
十七八歲的西伽蜜多,仰着小臉看他:
“可想成爲王室,也不一定要嫁給你呀。你的妻子責任那麼大,但你父親就不一樣了,年輕力壯,閒雲野鶴,中年喪偶……”
“我完全可以嫁給你的父親,然後讓你叫我母親。”
“誰又敢不讓達摩神主的母親,擁有一匹小母馬呢。”
……
當年她說話的語調,和現在她說話的語調,幾乎一模一樣,都能氣死人不償命。
這根本不是在討價還價,這就是在。
可能她自己都沒發現,當她爲了達到某種目的,或爲了騙取某人信任時,會刻意弱化自己的攻擊性,語氣會輕微上揚,連眼神都會顯得更加無害。
就像野貓爲了獲取食物,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和利齒。
他總以爲她這樣單純無害的一面,只有他見過。
可如今看看眼前這個場面,再想想她以前身邊那些狂蜂浪蝶一樣的男人……他們見到西伽蜜多,就像蜜蜂見到了花,趕都趕不走,這裏面難道沒有西伽蜜多刻意套路的成分嗎?
哪怕她不是故意引誘,她最初的目的只是爲了讓自己顯得無害一些,好和人討價還價……但是最後她得到的結果,都是愛意。
沒有人能抵擋收起了爪子的野貓。
更可怕的是,她剛被他帶回王宮時,沒有任何的性別意識。她不知道自己是女人,也不知道他是男人。一些宮人的手段和套路,她覺得好用,就會去模仿,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模仿的是什麼意思。
他必須二十四小時看着她,才能防止她爲了騙糖喫,去親吻一些愛好獨特的女性侍從。
就連他的父親,都曾對西伽蜜多短暫動心,最後被他遠遠地流放到了行宮,終生不得回王城。
一模一樣的話術套路,她到底對幾個男人用過?
南亞次大陸氣候炎熱,大家穿得都不多,連紡織業都不發達。李妮妮身上只着輕薄的紗麗,半邊肩膀都露在外面。
偏偏這個鐵匠,因爲鋪子裏溫度高,上半身幾乎什麼都沒穿,下半-身也不過套着一件印度男人時常會穿的旁遮普短褲,兩條大腿都露在外面,蒲扇一樣的大腳直接踩在地上,腳腕上還綁着一根奇怪的黑繩。
李妮妮方纔走過來時,看的第一眼,就是他的腿。
她原來喜歡這種類型的?
粗野、腳大、多毛?
達瑪太子站在李妮妮身後,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將情緒壓下去。
他像往常一樣,輕聲建議道:“天氣有點熱,要麼我們回去吧。”
李妮妮驚訝地說:“拜託,你是神明,你不是可以自己調節溫度嗎?晚上我熱的時候,你還能幫我降溫呢,現在你也給自己降一下溫吧。”
達瑪太子:“……”
他站在原地,看着李妮妮走進鐵匠鋪,眼眸微微沉下,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舒服,你可以陪我回去嗎。”
李妮妮:“神明也會生病嗎?”
達瑪太子:“會。”
“真可憐。”李妮妮憐憫地看着他:“也行,那你先回去吧,我讓黑甲武士送你。”
達瑪太子:“…………”
說完,李妮妮的視線就從他身上移開,繼續問鐵匠道:“那我多打幾把,會有優惠嗎?”
鐵匠:“沒有。”
李妮妮:“怎麼買得多也沒有呢?”
鐵匠:“好貨不怕價高。”
……
達瑪太子站在一邊,看着這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半天價。
李妮妮的視線,還好幾次明確地落到了對方赤-裸的腿上。
打鐵鋪中溫度很高,沒過多久,李妮妮臉上就滲出了汗。
達瑪太子展開扇子,慢慢幫李妮妮扇着風。
“你若是想要兵器,我那裏就有好的給你挑,又何必在路邊攤子上找呢?”
他垂着眼,儘量保持着溫和的語調:“好的刀具,開刃的師傅就價值千金,豈是一枚銀幣可以買到的?”
李妮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砍個柴,買價值千金的刀做什麼?”
達瑪太子:“砍柴自有人做,何必勞動國君?”
“我又不是國君。”她覺得達瑪太子擋了自己的視線,往旁邊移了一步:“而且勞動人民有勞動人民的快樂,你不懂。”
達瑪太子:“……”
他手中的扇骨幾乎斷裂開來。
但他面上卻依然微微笑着,漆黑的眼眸凝視着李妮妮,柔聲道:“我不懂什麼?”
這一次,李妮妮終於感知到了幾分危險。
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但是她敏銳的第六感的確告訴她,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反駁達瑪太子,不然後果可能是她無法承受的。
李妮妮鬆口對那個鐵匠說:“行吧,這個價就這個價,您幫我打五把刀……就是您手上的那個款式,一把小點,四把大點,小的那把我自己用,大的幾把我手下用。”
鐵匠:“好說。”
“五個銀幣是吧?”李妮妮嘟囔着從口袋裏掏錢:“真貴,這年頭有錢人都死絕了,還敢賣這麼貴。”
鐵匠:“可鐵匠也死絕了,物以稀爲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