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15章 無力
    沈歸舟躺在牀上,摸着喫撐的肚子有點難受。

    唉,這世上能被一碗陽春麪人撐得睡不着的估計也就只有她了。

    先人說,飽暖思淫慾。

    可是她卻沒得淫慾可以思。

    又要多活一個月的她,閉上眼睛揉肚子,睡不着思維便開始發散。

    鎮北將軍?

    永盛十九年冬,七皇子戍邊有功,天子大喜,封其爲鎮北將軍。

    她的猜測沒有錯,那人果然是晉王陳穆愉。

    自己竟然能在這種窮鄉僻壤遇見神話般的傳奇人物,沈歸舟感覺有點像做夢。

    可這南泉縣不在北邊,也不靠近京都,他怎麼就會出現在這極南之地呢?

    想不清楚便不想了,反正也是和她這小人物沒有什麼關係的。

    大概是想的有些多了,胃倒是不再撐的難受,翻個身,睡覺。

    這一夜沈歸舟睡得格外不踏實。

    她做了很多夢,夢裏的人和事清晰又模糊。

    翌日睡醒,夢裏的事沈歸舟一件也沒記住,只有頭痛欲裂。

    她有些不安,擔憂街頭巷尾的談論,會引來棄歲山上的土匪對自己的報復。

    越想越是後悔,更後悔沒有叮囑小月別提起她。

    她有點猶豫,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這個念頭很快又被打消。

    這南泉縣也就這麼大,就算躲出白歌鎮也沒有個毛用。

    真要躲就只能離開這南泉縣,然而她全部的家當也不過是十兩紋銀,估計還沒走出去就先餓死了。

    這個問題想的沈歸舟頭疼,傍晚的時候她決定出去溜達溜達,順便覓點食。

    剛走到街東頭,就看見河邊的老柳樹下,三五個婦人圍坐一起,個個笑得跟菊花似的。

    憑她對這些街坊四鄰的瞭解,就自己昨天的壯舉,她們看到她本人肯定是沒完沒了。

    她剛想繞開她們,她們的對話先一步傳進了她的耳朵,聞言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那棄歲山上的土匪真的被剿滅了?”

    “真的,全死啦。我家那口子的姐姐的小叔子的大舅子親眼看見的。”

    “真的死了,我家那口子今日一大早去了縣裏,說都貼出告示了,土匪全死了,從此又天下太平了。”

    “真的呀,那可真是太好了,這羣天殺的終於被收了,以後就又可以上山去打兔子了。

    ……

    沈歸舟從震驚變成歡喜,看來十兩紋銀又可省下了。

    聽到後面,她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土匪都被滅了,首先想到的是可以打兔子,可太有出息了。

    多打只山雞不好嗎?沒追求。

    沈歸舟的心情好了起來,頭疼也好了。

    聽着幾個老孃們又談到了她在翠雲軒和紅袖樓的壯舉,趕緊拿衣袖擋住臉,轉身回去。

    沒了這個隱患,沈歸舟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前的愜意慵懶。

    沒有死人,縣衙再次遺忘了她。要不是街頭巷尾的那些大娘大嬸一見着她就隱晦地諷刺,沈歸舟幾乎都要懷疑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至於陳穆愉,更是不值得她浪費心思記得。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過到下個月她自殺之日,自也是不失愜意。

    半個月後的某日,沈歸舟的願望碎了。

    和所有話本子中寫的一樣,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這日沈歸舟正在夢裏倒數着可以徹底解脫的日子,一聲淒厲的尖叫將她驚醒。

    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外面熱鬧的有點過了。

    窗外通紅的火光讓她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尖叫聲、碰撞聲等各種嘈雜的聲音充斥入耳。

    她迅速披着衣服起來,小心打開窗戶。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會想起那個夜晚。

    窗戶剛開了一條小縫,沈歸舟就看到對面的瞎眼老婆婆倒下去。她甚至清楚地看見老婆婆脖子上噴出的血印在窗紙上,就像冬日裏雪地綻放的紅梅。

    在這平和的夜裏,南境千域族毫無徵兆的叛亂了。

    千域族是南境最大的部落,歷史久遠,族人居於深山,神祕詭異,百年前天楚建國時劃入天楚版圖。

    這百年間,千域族人依舊居於深山,神祕安靜,與世隔絕。

    天楚子民怎麼也沒想到,百年後,它會叛亂。

    南泉縣,這個離千域族最近的天楚縣郡,首當其衝成爲了千域族下給天楚的戰帖。

    戰亂開啓,沒有婦孺可憐,沒有百姓無辜。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屠城,便是這場叛亂的開始。

    沈歸舟還沒從對面瞎婆婆的死中回神,自家那脆弱的大門便被人撞開。

    她瞥了那搖搖欲墜的門板一眼,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街上,放眼望去,觸目驚心。

    本該安靜寧和的街道上,一羣羣身着異族服飾的人在橫衝直撞。

    他們舉着寒光凜凜的彎刀粗暴地踢開了緊閉的門扉,手裏火把肆意地點燃房屋。

    慘叫聲衝破黑夜,響徹天際。

    白日裏聚集着談笑的人躺的橫七豎八,鮮血都掩不住他們臉上的恐懼,本是青黑色的石板已經被鮮血染透。

    火光映出血的顏色,透過黑夜,讓人猶如墜入滿是寒冰的地窖。

    頃刻之間,那些鮮活的生命全都消失不見。

    沈歸舟感覺有徹骨的冷意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有些恍惚,這小十年彷彿就是一個夢。

    此刻,夢醒了,她依舊在那個慘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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