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24章 味覺
    天楚永盛二十七年四月下旬,江南正是桃花夭夭,碧水盈盈的季節。

    自古以來,歌頌江南美景的文人騷客數不勝數。

    譬如什麼‘四月江南煙雨闊’、‘江南碧如詩畫’、‘一川煙絮繞青城’等等。

    因爲這些詩句美文,一到三四月份,就有不少人慕名前往江南。

    江南美景,首選蘇陽。

    不爲別的,只爲那句流傳甚廣的“蘇陽女子湖州漢”。

    天楚人皆知江南多美人,而蘇陽最是盛產美人。

    江南多山水,蘇陽也不例外。

    沿着運河看江南山水也是文人騷客的一種情懷。因此,前往蘇陽的人多是走的水路,走陸路的倒是少有。

    悠長的官道上,零星的有一些趕路的行人,顯得其中一行二十來人的隊伍有些打眼。

    他們個個都是騎馬,隊伍中還有好幾輛馬車。

    前面的馬車很大,馬車四周緊閉,能從偶爾傳出來壓抑的咳嗽聲,可以猜測出裏面是個年輕男子。

    在他的馬車後面,還有兩輛簡單的馬車,上面綁了不少的箱子,每個箱子上面都貼了封條,上面用行楷寫着天楚戶部封條之類的文字。

    隊伍最前面的年輕人着了一身湛藍色錦袍,如玉的臉上一臉肅穆,一雙漆黑的眼睛目不斜視,但又如黑夜中的貓頭鷹一般帶着明顯的警惕。

    最前面那輛馬車上駕車的少年,那張臉上的表情比馬上的年輕人要冷漠的多,看着實在是不好親近。

    除去他們二人,其他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面容不俗,臉上僵硬的表情透着如出一轍的冷漠。還有掛在馬側的寶劍,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

    這樣一個隊伍,讓迎面而來的行人遠遠的就自覺躲避開來。

    不久前下的一陣細雨讓道路有點濘泥,雖不是特別難走,還是讓行人多少受了些影響,就連這個龐大隊伍也被迫放緩了腳程。

    整個隊伍安靜的厲害,除去馬蹄聲,和馬車裏偶爾響起的咳嗽聲,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他們的臉上也沒有見到不耐煩的神情,似乎早就已經習慣這種事情。看的出來,他們訓練有素。

    行了許久,空寂悠長的官道上終於見到了一個茶亭,只有寥寥幾人坐在那裏飲茶,但也讓人感受到了煙火氣。

    藍色錦袍的年輕人調轉馬頭來到最前面的馬車旁,側身對馬車裏的人恭敬地道:“爺,前面有個茶亭,我們在那裏歇歇腳吧。”

    “嗯。”馬車裏傳來一聲不大的鼻音。

    得到允許,年輕人策馬回到了隊伍前面,帶了幾人策馬先到茶亭去打點。

    茶亭的老闆看到有客人來,帶着風霜的臉馬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幾位客官,快裏面請。”老闆的諂媚笑容中又帶着一點山裏人的憨厚。

    他沒看老闆,環視着茶亭四周。

    很簡單的地方,擺着幾個簡單的桌凳。桌凳都泛黑了,同時還混合着厚厚的油垢,看得出來,這些桌凳已經經歷了不少風霜。

    年輕人對這環境不是很滿意,但也沒有說什麼。

    他挑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兩人。

    黑衣勁裝的少年立馬上前將桌椅擺放好,順便還用自己帶的東西將桌凳擦了一番。

    一切剛剛做好,其餘的人已經到了茶亭前,年輕人趕緊越過老闆迎了上去。

    因爲這一行人看着不凡,茶亭裏其餘衆人一起朝他們看了過去。

    “爺,到了。”

    趕車的少年停下馬車,利落地翻身下來。他將腳踏放在了地上,恭敬地打開了車門。

    在衆人的好奇中,一雙白色的錦靴首先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隨即是白色的錦緞衣襬,再然後就是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扶在門框上,最後落入人眼中的纔是那張臉。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呢?

    茶亭中歇腳的人多是些沒有見過世面的粗人,看着那樣一張臉,他們睜大了眼睛,許久沒有想出可以形容的詞來。

    總之,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長得這麼俊的人。

    突然他們覺得有股陰寒貫穿身體,不由自主一抖,人也清醒了一些。

    這一清醒就發現那站在馬車旁的玄衣少年正冷冷地看着他們。

    那樣的眼神,冷如冰刀,嚇得他們趕緊低下了頭,裝模作樣地喝茶喫東西。

    一會,好奇心又驅使他們偷偷地擡起頭來。但少年警覺的厲害,他們剛一擡頭,又是一個眼刀過來,射在身上,比之前更加難受。

    如此一來,其他人再不敢關注他們,均默契地低下頭喝自己的茶。

    他們心中卻紛紛猜測起來,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茶亭另一角落,有一從山裏的家裏趕去城裏學堂的少年學子。

    他顫抖着雙手喝了一口茶,想起學堂教習先生前些日子教的一詩句,和那人甚是相配。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所謂玉樹臨風,不過如此。

    這會,陳穆愉已經走下馬車朝茶亭走來,玄衣少年——莫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至於另外那位藍色錦袍的少年人,名喚雲澤,也是晉王的三大侍衛之一。

    陳穆愉目不斜視,直接朝雲澤所指的位置走去。倒是莫焰,臉上一臉冷漠,眼睛裏明顯有着不滿。

    他對雲澤道:“爲什麼不清場?”

    說着他又冷冷地環視一下四周,看意思是準備讓人清場。

    深知他性格的雲澤趕緊制止了他那可以凍死人的眼神,道:“莫焰,不要多生事端。”

    莫焰聽雲澤這麼一說,有些不滿。

    可看陳穆愉已經在桌前坐下,又想起他們此行需要低調,最終還是作罷,冷着臉站在了陳穆愉的身後。

    雲澤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吩咐沒有站崗的人也各自找桌子坐下。自己則親自接過老闆煮好的茶水,朝陳穆愉走過去。

    他站在陳穆愉身旁,打算將茶碗等用具燙洗一下,卻聽陳穆愉開口。

    “都坐下吧。”

    陳穆愉早年間常待在軍營,與軍營的將士們同吃同睡,對一些細節並不在意。

    出門在外,和下屬一同入座也是常有的事情。

    雲澤和莫焰對視一眼,深知他性情的兩人也不矯情,分別在兩側坐了下來。

    雲澤動作熟練的將那粗糙的茶碗燙洗了一遍,先給陳穆愉倒了一碗。

    這裏沒有精緻的茶杯,用的都是粗口大碗,十個裏面還有九個是缺了口的。

    茶就是這旁邊山上的粗茶,不是什麼名品種。泡在茶水裏,色澤黑黃,茶葉粗大,聞着毫無香味,喝在嘴裏還有着濃重的苦澀味。

    陳穆愉面不改色喝了一口,白衣錦袍,優雅的動作,落在人眼裏,就如山中隱士一般高潔無暇。

    而那粗糙的茶水被他一喝,倒是讓人生出一種天下名茗的錯覺來。

    在這一點上,雲澤和莫焰均是發自內心的佩服他。

    就連他們都覺得這茶水苦澀難以下嚥,可他們出身高貴的主子依舊能喝的面不改色,這能不讓他們佩服嗎?

    陳穆愉放下茶杯,又壓抑地咳嗽了一聲。

    雲澤有些擔憂,“爺,屬下剛剛向店家打聽了,往西走十里有個鎮子,鎮上住了個名醫,要不今晚我們先去鎮上休息一晚上。”

    莫焰聽雲澤如此一說,視線也看向陳穆愉,看似冰冷的眼睛裏有一絲希冀。

    陳穆愉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喉間不適被他強行壓下。

    他頭也未擡,“我沒事,只是風寒而已,不必爲此耽誤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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