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倒是個中正的實誠人,他說沈家軍丟了荒海六城,也說了沈家軍即使是兵力懸殊依舊拼死抵抗。
最後,他說到了朝廷准許沈家軍擴充兵力的事,還說了沈家老將軍已經親自掛帥,不日就要抵達北疆。
他正說到此處,落塵在沈歸舟面前坐下來。
他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可以看出他來得多麼急。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沈歸舟給他倒上一杯茶,“抱歉,我當時是真的想在那兒等你回來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只要你無事,還知道回來就好。”
她將一碟酥餅推到他面前,“你最喜歡喫的。”
落塵看着糕點,沉默下來。
沈歸舟端着茶杯,將視線轉到樓下,道:“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熱鬧。”
“不一樣了,整個北疆都不一樣了。”
“是啊,不是那些客人了。”
“不是,是因爲少了一個人。”
“呵呵,塵哥,你何時變得如此詩意了。”
落塵看着她,再次沉默下來。
見他不說話,沉默半響,沈歸舟主動問起正事,“塵哥,我上次託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說起此事,落塵也嚴肅起來。
“我去過天垣山了。”
“怎樣?”
沈歸舟面色平靜,握着茶杯的手卻加重了力道。
落塵看着她搖了搖頭。
沈歸舟的眼睛灰暗下來,“連雲中樓也沒能找到嗎?”
落塵有些愧疚,卻也只能實話實說,“我找山下的人家問過,他們都沒有印象。天垣山綿延百里,又皆是古樹兇獸。找了十幾日,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現在天氣又冷了,我們帶的食物有限,怕大雪封山,只能先撤出來。”
沈歸舟將手收了回來,放在桌下。
片刻後,她輕聲開口,“這些日子我也跟甘州大營的老人打聽了一遍,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
落塵聽她說起甘州大營並沒有驚訝,顯然是已經知道她近日的行蹤。
看着這樣的她,他心裏也不好受。
“阿,舟舟,等開春了,我再進山去找。”他習慣性的想喚她阿闌,張嘴想起她上次說的名字,便又換了叫法。
沈歸舟一怔,反應過來,也沒反對。
“好。”
天垣山那種地方,也只能開春再去了。
無論如何,這次她必須找到他們,這也是她重新回到這裏的目的。
落塵語調又一轉,“不過,可能也不一定要等到開春。”
“什麼意思?”沈歸舟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頭。
“在天垣山雖然沒有找到他們,但是我今日查到一個人。那個人可能會知道什麼,而且他如今也在運城。”
“什麼人?”
“他是一個獵戶,以前住在天垣山下,還專門給去天垣山的人做嚮導。聽那一片的山民說,十幾年前,他好像是發了橫財,突然就搬走了。”
沈歸舟沉默片刻,道:“嗯。好。”
樓下說書的還在說儀城的事,落塵猶豫了片刻,道:“趙無衣的事我聽說了。”
本來想起身的沈歸舟止了動作。
落塵又道:“晉王近日對北疆牧民的政令和他有關吧。”
沈歸舟沒有好奇他爲什麼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嗯。”
落塵默了一下才道:“那趙無衣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沈歸舟握着茶杯,垂着眸沒有說話。
通過那上色的茶水,她看到一些久遠的畫面。
高高的城牆上,趙無衣看着城外一望無際的草原,“公子,我趙無衣平生只有一願,願北疆牧民,可自由放牧,不受徭役賦稅之苦。”
沈星闌就站在他旁邊,“不受徭役賦稅之苦……你這一願應該是天下黎民之願。”
趙無衣回過頭來,認真道:”公子,若這次……”
他話未說完,沈星闌打斷,“我不能答應你。”
趙無衣錯愕,“爲何?”
在他看來,這一點,眼前的這個少年人一定做得到。
沈星闌神色也認真起來,“因爲北疆有的不僅僅是北疆牧民。”
趙無衣不贊同,“他們只是牧民,戰爭本就和他們無關。然而這沉重的賦稅徭役,已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沈星闌沒有解釋,他移開了視線,看向那浩瀚的草原。
趙無衣還想說,言沐竹代替沈星闌做出了回答,“北疆牧民三萬,每年的賦稅能夠養活五萬將士,現在的北疆,不能失去這筆軍費。”
朝廷每年給北疆撥付的軍費本來就少,若再免除牧民賦稅,那到北疆的軍費只會更少。
沒有軍費,人都養不活,別說打仗了。
“……”趙無衣啞住。
想了片刻,他還是據理力爭,“那徭役呢?”
言沐竹看了沈星闌一眼,沈星闌感受到他的注視,開了口。
“趙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想要的只不過是給這些牧民提供一隅安居,讓他們能活得更輕鬆一些。”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你沒有錯,想得也不過分。”
“那。”
沈星闌轉過頭來,“我可以許你讓他們不服力役,不服雜役,但不能許允他們不服軍役。”
趙無衣反駁,“他們不是軍戶。”
戰場最是殘酷,他們只是牧民,不應該慘死在戰場之上。
若沒有戰爭,他們根本不需要服軍役,是這戰亂讓他們的生活更加艱難。
“可這北疆是所有人的北疆,如今這裏烽火連天,戰亂不斷,難以生存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千千萬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