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闌，我那日回來時……”
他遲遲說不出後半句。
沈歸舟側身，避開滴落的茶水，輕聲發問：“你說，權利富貴、功名利祿到底是什麼？”
她輕笑一聲，“太倉一粟，便分虛僞。尺寸之柄，便照人心。”
沈峯怔了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趕緊解釋，“阿闌，不是這樣的。當年，我和母親只是想替你掙到那份你應該得到的榮耀。”
沈歸舟嗤了一聲，“替我？我都死了，要那份榮耀去陰間找鬼炫耀嗎？”
沈峯神色僵住，“……”
“世人啊，就是如此可笑，明明是爲自己，爲後世，爲所謂的家族，能夠鐘鳴鼎食、前程錦繡、富貴永恆，才用盡一切手段去遮掩那些祕密，卻偏偏要給自己找一個義正言辭的理由。”
“……阿闌。”沈峯想解釋，張嘴想起那日的情景。
其實……的確如此。
猛然，他又覺得不對，“阿闌，你是覺得，是我和你娘爲了保全沈賀兩家故意捨棄了浮柳營？”
沈歸舟看着他，“你想多了。”
她答的如此流利，沈峯反倒疑惑了。
沈歸舟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嗤笑，“你們是爲了烏項一族世代守護的那座神山吧。”
沈峯怔住，“什麼？”
沈歸舟的笑容擴大，“你不知道嗎，就在烏項一族被滅族後的第三年，賀家在那座神山裏開出了銅礦。直至今日，那座銅礦依舊未被挖完。”
沈峯的表情從驚愕變成了難以置信。
“你真不知道？”
“……”
“外界傳言，沈老將軍伉儷情深，恩愛多年，乃世家夫妻之典範。聽了幾次，我都差點信了。現在看來，謠言還是不可信。”
沈峯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你娘知道這件事情？”
沈歸舟沒接話。
“不可能。賀家……”
他並沒有聽說過那座山有銅礦的事情，朝廷也沒有派人去開採。
那若採礦，就是私採……私採銅礦……瘋了。
“沈老將軍這些年榮養京都，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那麼大一座銅礦，賀家就沒有分點給沈家嗎？”沈歸舟捻起一塊碎瓷片轉着圈把玩，“若是沒有，那這姻親可就太不地道了。只可同赴難，不可同富貴。”
沈峯迴過神來，像是受到了侮辱，“阿闌。”
沈歸舟不說了，只是冷笑一聲。
“你。”
“放肆。”
沈峯還想再說，外面傳來訓斥聲，打斷了他。
門外，韓揚看着攔下陳穆愉的人，呵斥道：“此乃晉王殿下，爾等也敢阻攔。”
沈家的幾位將士錯愕，反應過來，趕緊行禮。
只是，依舊沒有讓開。
陳穆愉冷眼掃過，“這門，小王不能進去？”
“不是。”跟着沈峯多年的護衛忙道：“請王爺恕罪。”
罪請完，理由說不出來了。
他總不能說，他們將軍和人談事情，王爺先等等吧。
只是，他也不能讓開。
沈峯聽到動靜，心神劇烈蕩動下，終於想起另一件事來。
沈歸舟瞥了他一眼，沒有要回他的意思。
沈峯穩了一下心神，“軍中傳言，晉王此次來北疆，帶了美妾隨行。”
他頓了一下，才小心求證，“那個人，是你嗎？”
沈歸舟放下手中的瓷塊，站起身來，吐詞清晰，“是我。”
“……”
她這句話的衝擊，對於沈峯來說，不比剛見到她時少。
他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給他，做妾？”
沈歸舟神情依舊，沒接話。
她這類似自暴自棄的態度，讓沈峯有了怒氣，提高了音調，“你……”
同時手又要伸出去。
沈歸舟沒動，冷笑，拆穿他的意圖，“還想打我？”
“……”
門外的陳穆愉聽見了裏面的動靜，眉眼一沉，聲音清冷威嚴，“讓開。”
沈家的將士心中一抖，有些猶豫。
陳穆愉眼裏有了殺氣，韓揚揮手，身後的護衛立即上前。
晉王面前，他們自是不敢動武，於是刀自然就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陳穆愉身形一閃，到了門口，直接擡腳將門給踢開了。
門開的那瞬，映入眼簾的，就是沈峯手舉在半空中和沈歸舟對立的畫面。
聽到動靜，沈歸舟沒動，沈峯將視線轉向了門邊。
殺氣和戾氣同時在陳穆愉眼裏匯聚，開口聲音有些冷，“沈老將軍，你這是在做什麼？”
“……”沈峯將尬舉着的手收了回去。
陳穆愉已經快步到了他們身前，一把將沈歸舟拉到了自己身邊，護衛之意很是明顯。
同時，他也看到了沈歸舟紅腫的臉。
他伸手去碰那張臉，又怕碰到她會疼，端詳的同時，陰冷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她每次把他氣得要死，他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他看着那巴掌印，問：“沈老將軍，這是你打的？”
他端詳沈歸舟的臉時，沈峯就已經有些尷尬了。再聽如此一問，後者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陳穆愉將沈歸舟拉到了自己身後，直視沈峯，眼神凌厲威嚴。
“沈老將軍，好大的威風，特意從涼城趕來這裏打人。”
沈峯：“……”
“沈老將軍，你打她之前有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後果？”
沈峯擡起頭來，“王爺是在斥責末將，還是在威脅末將？”
他想起沈歸舟剛剛的態度，看陳穆愉也沒了以往那般恭敬，“末將是在管教自己的女兒，難不成王爺也想湊個熱鬧？”
“女兒？”陳穆愉嗤笑，“如果小王沒記錯，沈老將軍只有一個兒子吧，沈星闌，沈少將軍。”
沈峯神情僵住：“……”
“至於女兒……沈老將軍哪裏來的女兒？”
沈峯說不出話來。
陳穆愉心中冷笑，不敢承認，又來說管教，真是可笑至極。
他身上又添了幾分逼人的氣勢，“你的女兒，我們暫且不論。但是你今天打的，是我晉王府的人，你打她，就是在打吾的臉，沈老將軍，這可是沈家在向吾挑釁？”
沈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