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406章 遺憾
    言沐竹站在十里亭內,一直看着春城的方向。

    尚餘看他一直沒動,勸說道:“尊主,您都站了一個多時辰了,坐下休息一下吧。”

    言沐竹未說話,視線也未曾移動。

    忽然,好像看見遠處多了一個身影。

    “小四。”

    他疾步出了亭子,尚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什麼也沒看到。

    儘管如此,他還是拿了火把緊跟上言沐竹。

    走了一段,遠處的身影更加明顯了些。

    看清她的動作後,言沐竹停住了腳步。

    尚餘正疑惑,也終於發現那個幾乎和白雪融爲一體的人。

    “那……是公子?”

    言沐竹心口抽了一下,快步朝她而去。

    這一急,他甚至忘了自己會輕功。

    看着那個要再次叩下的人,言沐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四。”

    沈歸舟看着他,神情有些呆滯,似乎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言沐住看着她,失了言語。

    須臾之後,沈歸舟終於有了一點意識,執拗地拿開了他的手,然後叩了下去。

    言沐竹看着她的動作,看着她踉蹌起身,看着她走遠時,露出赤在白雪中的腳。

    他起身一把拉住她,終是忍不住將再次跪在雪地中的人按在了懷裏。

    “小四,夠了。”他感覺自己彷彿抱了一塊寒冰,“真的夠了。”

    大概是在雪地裏行得久了,沈歸舟的思維有些遲緩,她被他抱了好一會兒,才道:“除了我,再也沒有人可以爲他們做這件事情。”

    言沐竹身體一僵,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距離,沈歸舟已經可以看見十里亭附近的全貌。

    篝火下照亮的,不是風景,而是生死界限。

    棺木一眼看不到盡頭,停放在這野外,讓風都變得悲悽起來。

    沈歸舟瞳孔一縮,推開言沐竹,站起來的那一瞬,晃了一下。

    言沐竹去扶她,她伸出手阻止,努力讓自己站穩。

    言沐竹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指甲嵌入手心。

    這一次,他沒有再阻止她,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沈歸舟停在一丈之外,沒有再上前。

    盯着那些棺木看了許久,她輕聲喊言沐竹,“修哥哥,那年,他們是不是說等他們……歸來時,讓我給他們跳上一曲。”

    “小四……”

    言沐竹想起了她說的那件事,那是他們在平州城見到沈小四,覺得很是驚奇。因爲‘他們’長得一樣,後一次出征前,他們和她開玩笑,等他們得勝歸來,慶功宴不要露上白,只要她扮女裝給他們舞上一曲。

    他們這願望自然是沒能實現的,不過,後來這事就被他們經常掛在嘴邊,似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是。”

    沈歸舟垂眸站了一會,提起腳上前,她從每一具棺材旁慢慢走過,夜色的清冷和風雪的冷冽混合起來,圍繞在她的身邊,似乎都變成了嗚咽和悽傷。

    言沐竹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時不知自己做得這件事是對是錯。

    如今北疆大局已定,他知道,她快要離開北疆了。

    他也知道,她就是爲了這件事才重新回到北疆。

    雖然她那日對他說暫時不用,但憑他對她的瞭解,若這次走之前,她不能將這些人送回家,這將會是她一生的遺憾。

    於是,他瞞着她去了甘州。

    可是,剛纔看着她赤足而來,現在看着她站在這衆多棺木中間茫然無措,他……有些後悔了。

    沈歸舟轉了一圈,最後在棺木中間停留了很久。

    久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就定在了那處時,她擡起了手。

    陳穆愉等人一路疾馳出了城門,就往十里亭的方向而去。

    好在一行人騎得都是塞外名駒,又騎術精湛,不然這夜裏疾馳,怕是少不了意外。

    十里亭,顧名思義,離城門十里之遠,若是走路,這種天氣,是要近一個時辰的,若是騎馬,則會快上很多。

    趕了一路都沒有見到沈歸舟的陳穆愉,臉上線條越來越明顯。

    靠近十里亭時,遠遠的,他們就看見了火光。

    陳穆愉有種預感,沈歸舟就在那兒。

    他雙腿一夾馬腹,又跑了一段,到了一個地勢稍高的位置,那邊的景象直接映入眼簾。

    他一眼見到那個在風雪中起舞的人,這讓他下意識扯住了繮繩。

    其餘的人也只能跟着他緊急停下來。

    一行人剛停下,那邊就響起了蕭聲,隨着夜風傳到了他們的耳裏。

    蕭聲悽清,夾着冰雪之氣,即使不懂音律之人聽了,也能被感染一二。

    陳穆愉聽了小段,很快辨出,那曲子是《九歌.國殤》。

    這時韓揚驚愕出聲,“王爺,那些是……棺木?”

    黑暗中看有光的地方,其實能看得很清楚。

    陳穆愉也已經看清那邊的一切,他盯着那個白色的身影,想着之前聽到的那些言論。

    他將視線轉到了那個在亭下吹着洞簫的人,雖然還沒看清臉,但他已經知道那人是誰。

    雲澤看着那個起舞的人,不確定地問:“王爺,那是夫人?”

    陳穆愉沉着臉看着前面,沒有答話。

    其他人都自動認爲這是默認。

    雲澤看着沈歸舟,再看那些棺木,驟然想到了一些畫面,“那些,難道是……”

    陳穆愉聽見了,卻沒有追問,看着沈歸舟的視線也未曾偏移。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莫焰,神情有些困惑。

    他在看清沈歸舟跳的那支舞后,總覺得好像有一絲熟悉。

    可是,他爲什麼會熟悉呢?

    同一首曲子響了三遍,那洞簫之聲才隨着沈歸舟一起停下。

    言沐竹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走了過去,將身上的狐裘給她披上,看着她赤着的雙腳,眼裏的心疼無法掩蓋。

    剛想勸她,她先開了口。

    “修哥哥,辛苦你,把他們送回家吧。”

    她想多陪陪他們的,可是她不能讓他們錯過巳祇節。

    而且現在,也還不能讓他們行在陽光下。

    言沐竹看向她,“我。”

    “我就不送他們了。”沈歸舟的視線掃過去,輕聲呢喃,“願來日可相逢。”

    那神山,她不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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