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549章 知罪
    張德素站在一旁,儘量讓自己的呼吸聲收了又收。

    陳穆愉站在下首沒什麼感想,他低垂的視線,正好看到天楚帝手裏的那個茶杯。

    他的耐心也一向極好,這種場面也沒讓他生出什麼恐懼或者緊張來。

    天楚帝不開口,他也不多話。

    他就那樣一直看着那隻茶杯,看久了,視線花了起來,神思也開始有飄散的跡象。

    讓沈歸舟主動來找自己,估計不可能。要想見她,那就只能自己去找她。

    京都這麼大,按照她的性子,最可能在哪裏落腳?

    “你可知朕爲何召見你?”

    上首坐着的人忽然開口,威嚴的聲音打斷了陳穆愉的思考。

    陳穆愉視線擡起了一些,態度謙遜,“兒臣不知,請父皇示下。”

    天楚帝拿着茶杯的手一頓,這是給他裝傻。

    偏偏陳穆愉臉上看不出絲毫裝傻的痕跡,他說話的語氣也不像以前,一聽就是有三分擡槓的嫌疑。

    天楚帝看着他的眼神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陳穆愉和他對視着,認真反省了片刻,“兒臣愚鈍。”

    天楚帝放下茶杯,“好,很好。”

    說了兩聲後,他聲音陡然變得凌厲,“你可知罪?”

    陳穆愉眼裏冒出一絲疑惑,剛站起來他又從容不迫地跪了下去。

    “父皇息怒,龍體要緊。”

    天楚帝聽着他那不慌不忙的語氣,有點心梗。

    他剛纔竟然還覺得他知道服軟了,現在看來還是他想多了。

    說了這麼一句,陳穆愉沒後續了,依舊沒反思自己的錯。

    天楚帝心裏冷笑了一聲,被迫換了策略,直言道:“昨日那五萬大軍你爲何沒有和虞亭侯交接?”

    陳穆愉擡起頭來。

    天楚帝面色肅冷,眼神威嚴,“是覺得朕的話不必聽了。”

    站在一旁的張德素聽着這話,心提了起來,爲陳穆愉憋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若說錯一個字,都可能萬劫不復。

    須臾的時間在這一刻也被無限拉長,寬廣的寢殿裏,氣氛瞬間變得壓抑緊張。

    陳穆愉的神情終於出現了變化,驚愕爬上了他的眼睛。

    他垂下視線,拜伏在地,“兒臣。”

    不敢。

    話說一半,就被打斷。

    “五萬大軍。”天楚帝音調沒有提高,卻有了陰冷,“你想幹什麼?”

    陳穆愉額頭幾乎貼在了地上,“請父皇息怒。”

    天楚帝看着他,臉色深沉,上位者的氣場全開。

    等了一會,沒有再聽到他的呵斥,陳穆愉知道他是給他機會說話了。

    他沒擡頭,道:“將那五萬大軍安置在西郊大營時,兒臣還沒有見到柴都指揮使和虞亭侯。”

    這個天楚帝當然知道,就是知道,纔會生怒,纔會有疑。

    動作這麼快,這不就是嫌疑。

    他若是問心無愧,沒有非分之想,爲何會做出此種安排。

    陳穆愉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沒等他再問,稍稍擡起了上半身,緊接着道:“兒臣接到父皇旨意後,有告知虞亭侯那五萬大軍去向,也有讓虞亭侯去西郊大營接管。”

    是他自己沒去,不是他不讓他去。

    天楚帝被噎住,這就是他這個兒子厲害的地方。

    趕在他下旨之前,將大軍調走,調到自己掌管的西郊大營。等他派去的人到了,再讓被派去的人去接管。

    幸好柴向和虞亭侯沒去接管,若是他們昨日去了,就是在告訴世人,他這天子,猜忌權臣,卸磨殺驢,北疆初定,就已經對功臣下手了,疑心太重。

    此種行爲恐怕會令所有的武將,甚至天下人寒心。

    天楚帝站起來,音調提高了些,“爲何不等詔令,私自調動北征大軍。難道你不知,私自調軍者,罪同謀逆。”

    一旁提着心的張德素跪了下去。

    陳穆愉反而擡起頭來,直視着質問他的人。

    過了片刻,他道:“兒臣不知。”

    天楚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跪在那的張德心跑到了嗓子眼。

    陳穆愉又道:“兒臣不知,父皇所說謀逆從何說起?”

    “怎麼?”天楚帝最是不喜他這個神情,桀驁不馴下襯的他彷彿是應該理虧的那個人,“你不服?”

    陳穆愉糾正,“不是不服,是不能認。”

    他將上半身挺直了,不慌不忙說道:“謀逆之罪,罪大惡極,此罪兒臣萬不能認。”

    天楚帝瞧着他看了會,朝他走過來,“那你倒是說說,爲何私自調軍?”

    “兒臣也沒有私自調軍。”陳穆愉眼裏之前閃過的驚恐已經完全看不到影子,他不卑不亢地反問,“剛纔父皇也說了,那是北征大軍。既是北征大軍,兒臣調動它們,何來私自一說?”

    他這麼一說,天楚帝意識到了自己話裏的漏洞。

    陳穆愉在他開口之前提醒他,“十年前,父皇將北疆賜予兒臣做封地,同時也讓兒臣掌管北疆大軍。去年兒臣出征北疆之時,父皇親賜兒臣虎符,命兒臣統率三軍。直至昨日,蒙父皇聖恩以及對兒臣的信任,這兵符依舊在兒臣手中。兒臣請問父皇,作爲三軍統帥,難道兒臣不能調動他們?”

    天楚帝面色沉着,“朕賜你虎符是讓你征戰北疆。這裏,是京都。”

    陳穆愉看着他默了一會,語調平緩地詢問:“那父皇的意思是,兒臣當時就應該帶着那十萬大軍直挺城內?”

    天楚帝被噎住。

    陳穆愉又道:“若父皇沒有派柴都指揮使和虞亭侯來接兒臣,兒臣就帶着那十萬大軍進入城內,父皇可覺得合適?”

    他說得這個接字,讓天楚帝心底閃過那麼一絲不自然。

    十萬挺進京都,但凡那統軍之人有一點不軌之心,京都危矣,天下就會天翻地覆。

    就算他沒有,他這樣的舉動,也會被詬病,讓人生出無數種猜忌。

    作爲臣子,若無反心,自然也是不會這樣做的。

    讓軍隊遠離都城,在城外紮營,纔是主動向天子表明忠心的做法。

    若殿前都指揮使和虞亭侯沒有前去相迎,陳穆愉的做法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問題就出在,有人去了。

    天子腳下,豈容不可控的大軍靠近。

    天楚帝也絕不相信,他這個兒子不知道自己會派人去。

    他的那絲不自然,還有一個原因。

    陳穆愉在無形之中反將了他一軍。

    爲臣爲子,陳穆愉的做法都沒有問題。

    反倒是,天楚帝的舉動,讓人心寒。

    一靠近京都,他就派了人過來接管大軍。

    陳穆愉在無聲控訴作爲天子的他,沒有信任自己的臣子,更沒有信任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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