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553章 種子
    相反,這位天子對這個兒子可能也是有那麼幾分寵愛的。不然也不會特意將他召到東郊行宮去說這些。

    讓他孤身前往,不準帶兵器,多半也是爲了試探他。

    “他將陳穆愉召到行宮去,是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他訓兒子。”

    如此既能敲打羽翼豐滿過度的陳穆愉,又能不讓繼後和王貴妃多生出心思來。

    最重要的是,也能不破壞他恩禮有加、堯鼓舜木的仁愛之名。

    雪夕詫異,這帝王心也是變幻莫測。

    聽沈歸舟如此說,她放下心來。再看沈歸舟一點擔憂之色都沒有,她也就不想這事了。

    憂愁散去,她不再打擾沈歸舟喝粥,退了下去。

    沈歸舟盯着碗裏的粥,嘴角閃過一抹笑意。

    陳穆愉這次不會有什麼大事,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定會發芽,然後快速抽條,最後茁壯成長。

    沈歸舟剛慢悠悠的把粥喝完,雪夕又回來了,給她送來了一些雲中樓新傳過來的消息。

    雪夕將碗筷收下去,她坐在桌前慢慢地看着。

    全部看完後,她起身將那些紙箋扔到了硯臺裏一起燒掉。

    看着火苗熄滅,她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

    雪夕來找她,告訴她,陳穆愉還沒有回城。

    她聽了也沒什麼反應。

    雪夕問她中午喫什麼,早上喫得有點多,現在還沒餓的她拒絕了午飯的誘惑。

    等雪夕離開,她又坐了一刻鐘左右,起身爬上了牀。

    再睡醒,太陽已經西斜的厲害。

    她喝了杯水,就主動出來覓食。

    剛從外面回來的雪夕趕緊去給她煮喫的,並告知她陳穆愉還沒有從行宮出來。

    沈歸舟咬着根黃瓜站了一會,沒說什麼就走了。

    吃完麪後,她告訴雪夕,“雪姐姐,我們明日就回竹林去住。”

    雪夕有些意外,早上不是說,過幾天再去。

    沈歸舟將下巴抵在桌子上,“呆在這裏,除了喫就是睡,屬實無聊。”

    雪夕明白了,柔聲道:“行,那屬下現在就回那邊去將房間收拾一下。”

    現在這個季節,那山中的房子,一段時間不住,怕是又潮又陰,不少東西估計還發黴了。

    沈歸舟對這種細節一向不在意,若是問她意見,讓她露宿林中她也不覺得有問題,反而認爲能省不少事。

    雪夕不一樣。

    只要她跟在沈歸舟身邊,喫穿住行,她定是要給安排到最好,生怕沈歸舟有一點不適,受一點委屈。

    沈歸舟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已經晚了,乾脆明日過去了再弄,不着急。”

    雪夕不這樣認爲,明日哪來得及,那房子若是潮了,發黴了,就必須得先通風。

    她也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天黑了走點路也無妨。

    “小姐不必擔心,現在時辰還算早,城門關閉前我會趕回來的。”

    沈歸舟聽着,猶豫了一會,道:“等你到那兒,天應該已經黑了。那這樣,你今晚就別趕回來了。”

    “我。”

    雪夕剛要說話,被沈歸舟打斷。

    “放心,我會將自己照顧好的,今晚我去天外來客喫飯,你不用擔心我沒飯喫。”

    她都這樣說了,雪夕不好再說什麼,溫柔一笑,“好,那就聽小姐的。”

    雪夕很快出門,她離開後,沈歸舟依舊坐在桌邊,看着新斟的茶發呆。

    茶徹底變冷時,她起身出門,直奔天外來客。

    在二樓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叫了兩個菜和一壺酒。

    慢悠悠地吃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放下了筷子。

    將還沒動的酒倒了一杯,一口飲下,起身結賬。

    走出酒樓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東郊行宮內,張德素看着跪在院裏的身影,眉頭微皺了一下。

    他在心中嘆息一聲,端過宮女新斟來的茶,放輕腳步,邁過了門檻。

    寢殿裏已經點燈,龍涎香的味道似乎比早上濃郁了些,他稍稍擡頭,透過那繡着錦繡山河的屏風,看見了後面的情景。

    天楚帝坐在書案旁,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手則撐着頭,似是在閉目養神。

    張德素調整了一下情緒,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書案上擺着一張宣紙,上面滴落了一滴墨水,沒有一個字。

    他以最輕的動作將茶杯放下,手還沒收回來,坐着的人睜開了眼睛。

    他詢問道:“陛下,可是累了?”

    天楚帝眼裏一片清明,端起了茶。

    張德素掃過那滴墨水,勸道:“已經是戌時了,陛下可要去歇一歇?”

    聽到戌時,準備飲茶的天楚帝轉頭看向窗外。

    外面已經黑了下來,看着有點清冷。

    他沉眼看了會,將視線收了回來,“那個逆子,還在跪着?

    張德素恭聲回答,“是的,晉王殿下已在外面跪了近四個時辰。”

    那可不跪着,他不說話,誰敢讓他起來。

    天楚帝拿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了一絲煩躁。

    他將茶杯重重放下,道:“該,那個逆子,就是仗着朕寵他,行事愈發不像樣子。他一個皇子,一個親王,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和一個土匪糾纏不清……逆子,罰他跪怎麼了,罰他跪那都是輕的。”

    說到後面,他聲音越來越大,眼睛也看向了大門的方向。

    張德素垂頭聽着,不敢插話,觸怒天顏。

    天楚帝歇了口氣,覺得心口還是憋着火,又喝道:“四個時辰,四個時辰,他怕是都記不住教訓,讓他繼續跪着,跪到他知道錯了爲止。”

    他吐了一口濁氣,端起茶喝了一口,臉色終於好了些。

    張德素等了一會,確定他不再罵了,就試着開口,“陛下息怒。晉王殿下,不是將那女子丟在了北疆,想來他也是早就知道自己錯了的。”

    天楚帝將視線偏向他。

    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欣慰剛要涌上心頭,另一個想法快速冒了出來,推翻了這個認知。

    “知道?他要是知道錯了,就不會那般無所顧忌的說這事。”

    想起陳穆愉跟他說那女子是個土匪時的情形,他又胸悶起來。

    他還真敢說出口。

    “那個逆子,就是怕氣不死朕。”

    張德素垂眸,小聲提醒,“這不正好證明晉王殿下敬畏、懷愛您這個君父,在您面前,不敢做絲毫隱瞞。”

    天楚帝沉默下來,這說法也沒錯。

    若是那個逆子今日膽敢欺騙,才真的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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