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574章 等風
    雖然陳穆愉沒有讓人告知沈歸舟自己回了晉王府的事,沈歸舟還是在半個時辰後得到了這個消息。

    但是,她沒有放人在晉王府,雪夕報告的消息沒有受傷這回事。

    沈歸舟聽着也沒特別問,這個話題很快就過去。

    從雪夕進來到離開,她手裏都拿着本書在看着。

    《濁世紅蓮記》。

    那是一本十年前在民間小範圍流傳的人物傳記,做書人已不可考,也不知道雪夕是從哪個書局給淘出來的。

    沈歸舟覺得這是一本奇書。

    此書所述人物,均是青樓妓女,前朝現朝都有。

    看了幾篇,沈歸舟發現編纂此書的人,也是個值得欽佩的人。

    他以滿腔熱情對這些女子表示了同情與敬畏,這些世人眼裏的下賤之人,在他的描述裏,可比破淤泥而出的蓮花,聖潔高義。他欣賞這些女子的姿容絕色、才華橫溢和品性氣節,也同情她們的身世坎坷,命不由己。

    她一直看到了三更天的鑼鼓響起,纔將手中的書放了下來。

    打更聲遠去時,她起身吹滅了蠟燭。

    半夜三更的大理寺牢房,值班的人晚上喝了點,也是昏昏欲睡。

    西邊最裏頭的一間牢房裏,李檀背對着牢門坐在草上,擡頭看着上方那小小的窗戶。

    昔日精神抖擻的大理寺少卿,如今的背影多了佝僂和悽慘。

    今夜沒有月亮,也未有星光,從那裏看過去能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就像無底的深淵。

    不過,那裏有一絲清風,就像一抹自由,能帶給人不一樣的感受。

    李檀仰頭盯着那窗外的景色看了很久,漸漸覺得後頸發涼,感覺不是很好。

    他慢慢轉過頭去,看到牢門外多出來的人神情一時沒控制住,驚嚇出現在臉上。

    兩人對視了一會,外面的人勾脣微微一笑,就像在和他打招呼。

    李檀左右張望了一下,再看過來,見她還站在那裏,才確定自己不是眼花了。

    大概是年紀漸漸大了,經歷過的風雨也已有不少。

    半夜三更他的牢房外面出現一個陌生女人,儘管他有被嚇到,還是很快將情緒調整過來,沒有莽撞的大喊大叫。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提着心,試探問道:“你是誰?”

    沈歸舟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他剛纔看着的窗戶上。

    “李少卿剛纔是在看夜色還是看風?”

    那種後頸發涼的感覺更重了些,她到底來了多久?

    沈歸舟也看着那無邊的黑色,又道:“星漢西流夜未央,在這樣的地方看夜色的確別有一番風味。可惜,都是昨夜星辰。”

    李檀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窗外,又慢慢轉過來,“你……是誰派來的?”

    沈歸舟收回視線,笑問:“李少卿希望我是誰派來的?”

    李檀心中起了好幾種猜想,沒有說話。

    沈歸舟將右邊的耳墜子摘了下來,動作隨意的將耳勾掰直,緊接着在李檀的疑慮和驚恐中打開了門鎖。

    她邁步進來,隨手將牢門給關上,看着連連後退的人,道:“讓您失望了,我不是相爺的人。”

    她神色之中,沒有任何侵越性,看着平易近人,可她的靠近,讓李檀感覺周圍壓力越來越大。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你,你想幹什麼?”

    大概是有人打過招呼,又或者這大理寺的人念舊情,李檀這間牢房看着還不是太差。

    沈歸舟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我聽說萬李兩家的案子已經審的差不多,就差最後呈報御批,裁定論罪,就想在您搬出這裏之前來看望一下您。如此良夜,打擾了李少卿等風,實在抱歉。”

    在這樣的環境中,聽到這樣有禮的話語,聽的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多想。

    “看望?”李檀深吸了一口氣,“老夫和姑娘以前有見過?”

    牢房裏燈火昏暗,可看了這麼久,他還是能看清這不請自來的客人長什麼樣的。

    他對這張臉毫無印象。

    這次沈歸舟回答了他,“想來是沒見過的。”

    想來?

    李檀反應也快了些,“那姑娘來此是受人所託?”

    沈歸舟搖頭,“不是。”

    李檀看着她,猜不到她的來意了。

    沈歸舟也沒讓他猜太久,盯着他看了一會,就主動告知,“我是想找李少卿幫個忙。”

    “幫忙?”李檀愣住,半響才道:“姑娘是在說笑?”

    來這種地方,找現在的他幫忙,他還能幫上什麼忙。

    沈歸舟回道:“我很認真。”

    李檀眼神犀利地打量了她一會,問道:“幫什麼忙?”

    沈歸舟眼眸垂了一下,再擡起,眼神變得無害。

    她站了起來,拱手朝李檀行了一禮,“晚輩想向李少卿求一幅字。”

    李檀更加看不懂她了,“字?”

    沈歸舟放下手,擡起頭來,“晚輩曾聽人評價,李少卿有八斗之才,博古通今。不僅文章作得令人歎服,一手字更是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

    李檀聽着她的誇獎,沒有覺得高興,反而愈發不安。

    沈歸舟停頓了一息,嘴角微微勾起,“晚輩慕名而來,還望李少卿應允。”

    李檀笑了,“你來這兒向我求字?”

    沈歸舟環視了一週,“這兒環境是不大襯景,可是。”

    她將視線轉了回來,遺憾道:“這不是少卿出不去,我也就只能來這兒求了。“

    李檀噎住,有些氣悶。

    沈歸舟也沒管他同意與否,從寬大的袖袋裏掏出了一塊墨錠擺放在桌上,然後又拿出一個小小的墨碟、毛筆,最後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塊彩色絹布。

    李檀看着她掏東西有些傻眼,她竟然連這些都帶來了。

    可是,爲什麼不是紙,而是絹布。

    這個疑問剛冒出來,就看到沈歸舟將那布給打開,平鋪在那方桌上。

    他看着她的動作,問道:“你爲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

    桌上其實擺着筆墨紙硯,想來是大理寺的人用來給他自白,寫認罪書的。

    只是,那些紙張依舊空白,應該是他的內心還在掙扎,或者說仍然抱有希望。

    沈歸舟不關心這些,直接將那些東西弄遠了些,將蠟燭移近了些。

    她就着桌上擺着的白水磨起墨來,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書童。

    人面對未知的情況,會容易焦慮、恐懼。

    李檀看着她將自己當空氣,強行顯示出來的鎮定也開始被這些情緒代替。

    他快速思考了一番,擺出架勢,“你想幹什麼,就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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