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610章 閒人
    沈歸舟在院中坐到了入夜,雪夕見院中還有微風,索性將飯菜端到了院中。

    沈歸舟看着忙碌的她,收起心緒,沒要她喊,走了過去。

    剛坐下,雪夕將一食盒提了上來。

    “小姐,雞湯我已經盛好了,你待會去王府看姑爺時記得帶過去。”

    剛準備去拿筷子的沈歸舟動作微滯,來真的?

    “我……”

    她一張嘴,雪夕有先見之明地阻止,“小姐,你又要出爾反爾?”

    沈歸舟噎住,什麼叫又。

    想要辯論一番,聽到外面的動靜。

    這回是真不用了。

    “小姐……”

    “他已經來了。”

    雪夕的苦口婆心被她打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朝院外看去。

    見到陳穆愉從夜色中走出來,她笑得一臉欣慰。

    看來還是姑爺比小姐讓人放心。

    陳穆愉過來,她見沈歸舟已經拿起了筷子喫飯,自己主動問詢,“姑爺,可有用飯?”

    陳穆愉也沒有假客氣,“還未。”

    雪夕立即將自己面前還未用的碗筷放給了他,自己去了廚房拿碗筷。

    一腳踏進廚房,她倏然想到一事。

    姑爺爲何放着好好的大門不走,要翻牆進來。

    陳穆愉在沈歸舟旁邊坐下,先給她夾了菜,才道:“你今晚要去找我?”

    早知道他就在王府等着她了。

    沈歸舟將被雪夕從食盒中端出來的雞湯放到他面前,“你既然聽見了,想來也聽清楚了,是雪姐姐說我要去。”

    不是她要去。

    陳穆愉看着雞湯,眼角染上笑意,“原來如此。”

    他一點也不失落,優雅滿足地喝起雞湯來。

    知道自己白日過分了,晚上陳穆愉很老實。

    第二日早上,沈歸舟起來看陳穆愉還躺在旁邊,又不睡覺,她有點疑惑,“你不忙?”

    晚上在她這裏呆着就算了,現在外界都知道他這兩日身體已經有所好轉,他大白日還在這裏呆着,難道就沒有一點公事?

    陳穆愉將偷偷往裏面移的她摟了過去,溫和一笑,“我現在是整個天楚最閒的人。”

    沈歸舟愣了一下,想起昨日子淮送來的消息。

    他又補充道:“應該說,我還可以清閒好些日子。”

    沈歸舟詢問:“你父皇已經決定將接待北漠使臣一事交由秦王了?”

    陳穆愉已經習慣了她的消息靈通,對這事不是很在意,“差不多。”

    沈歸舟擡眼,“你好像不意外?”

    陳穆愉嘴角微揚,“這有什麼好意外的,意料之中。”

    沈歸舟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沒有看到異樣的情緒,似乎真的不在意。

    她沉思了片刻,問道:“可是因爲你應下趙無衣,私免稅賦一事?”

    陳穆愉本想說不是,話到了嘴邊,還是換了,“或許是的。”

    他說或許,那就是了。

    安靜了一會,陳穆愉補充,“那日在行宮,他未斥責一言,我就已經猜測到今日的局面了。”

    沈歸舟稍作猶疑,問:“今日這局面,想來你當初也是想過的。真到了這一日,你可曾後悔?”

    陳穆愉側身,“想聽實話?”

    沈歸舟點頭,“你也可以說假話。”

    陳穆愉愣了一下,眼角有了笑意。

    垂眸思索了少頃,他神色中多了分認真,“其實,是趙無衣主動來找我的。”

    沈歸舟沒管他在她腰上一點一點的手。

    陳穆愉的手指在她腰上點了良久,繼續道:“當初,我是有些猶豫的。”

    他也如實道:“原因有很多。就比如,流星千騎的確可以解雲州困局,但他開出的條件,我若允諾,也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沈歸舟沒插話,他說的是實話,接待北漠使臣一事已經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而這,也僅僅是開始。

    “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想庇佑的是北疆牧民。”

    他眼睛沉下,“然而,北疆不是隻有牧民。”

    他知道趙無衣也就這事求過沈星闌,他想沈星闌沒有答應他,除去沈星闌只是天楚之臣允諾不了,也是有和他一樣的想法和顧慮的。

    趙無衣只想在這亂世之中,爲他所在乎的北疆牧民求一份安寧,這沒有錯。

    他的死,甚至可以說是悲壯的,他的名字值得在北疆草原流芳百世。

    但他不是趙無衣,北疆是他的封地,北疆的人都是他的子民,是天楚的子民。

    “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戰事一起,北疆境內,比北疆牧民悽慘的人比比皆是。那種時候,比起私自下令會讓父皇震怒,我更擔心北疆其他人會暴亂。”

    外患未除,內憂又起,那局勢將不能再糟糕了。

    “陳霄曾勸我,先稟報朝廷,稟報父皇,再行定奪。”他輕笑一聲,“但是他不知,這件事越拖,變故就會越多。”

    稟告朝廷,這事就不是他能說得算了。等朝廷明旨,不知何年何月。

    北疆稅收先繳王府,不代表這稅就和國庫沒有關係了。

    稅賦收乃國庫之根本,即是國庫之根本。軍費開支,大臣俸祿,朝廷公事開銷,救災、防洪、修築防禦工事、道路,宗室開支等費用都需國庫支出。它就是國之基石,怎可輕易搖動。

    北疆多戰亂,商業不盛,稅收多來自農耕稅,十年稅賦,可不是一千兩一萬兩的小事。

    這事到了朝堂之上,就算天子允,宗親朝臣也不會輕易鬆口。

    趙無衣也很清楚這事的難辦,故用死和悠悠衆口堵住了他的後路,也是給了他理由。

    他沒想要他死,可也算是默認了他的死。

    因爲,只有這件事情夠大,才能讓他下令變得名正言順,他才能向他父皇爭辯。

    默了一下,他感嘆道:“好在,後來北疆沒有出現暴亂。”

    他的這句好在說得很輕鬆。

    沈歸舟沒有說話,她知道,這輕鬆的背後,他肯定該做了不少事情。

    趙無衣和他所作所想只代表了立場,無對錯之分。

    可趙無衣連官都不是,做的卻是君王都沒有做的事情,在君王眼裏,此乃僭越。

    陳穆愉替他承擔了這份僭越帶來的後果,這後果,也有她的推動。

    兩人安靜了一會,沈歸舟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

    陳穆愉低聲重複着她的話,將她摟得近了點,將頭擱在她頸窩裏。

    “現在,我覺得當時的決定挺正確的。”他放低了聲音,語氣中多了一絲曖昧,“不然,現在我就在上早朝,哪還能待在這裏。”

    說實話,他覺得現在的生活非常好。甚至希望,他父皇可以一直冷落他,這樣,他不僅不要每日三更起牀,去上那無聊的早朝,還可以一直待在這裏,整日看見她。

    沈歸舟一時無話。

    看來,他是真的沒有想要這天下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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