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失蹤,完全是因爲羊入虎口。
不過,也是因爲如此,文君寧死後,她才能活下來。將她佔爲己有,是文君寧那位友人和對方開的條件。
康夫人愕然,這才明白,當年出賣文君寧的不是若湘,而是他信任的友人。
她環視周圍,見旁邊沒什麼人,才小聲問道:“這背後指使的人是?”
沈歸舟直接回答:“臨川學派大學士辛賢集。”
果然是他。
少頃過後,康夫人繼續道:“你和辛大學士……有仇?”
不然,她爲何要和他們合作。
只是,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仇?
難道她也是當年黨爭的受害人?
沈歸舟看出了她的心思,直白告訴她,“黨爭一事和我並無關係。”
那是爲何?
沈歸舟似笑非笑,“在我這裏,只有立場。”
現在,她和她夫君等人的立場可以算作是一樣的。
康夫人呆看着她。
看來,她第一次見她時生出的想法是對的。
她是個非比尋常的人。
沈歸舟看着她,沒有催促,安靜地等着她的決定。
過了很久,康夫人終於開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沈歸舟沒有意外,用眼神示意她說。
康夫人在心裏斟酌了一下用詞,鼓起勇氣詢問:“若是你不和我說這些,你是不是也能通過我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那麼厲害,她想了想,覺得她其實不告訴她,多半也是能如願。既然如此,那她爲何還要和她說明。
沈歸舟緩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是。”
這件事,她不和她說這些,也一樣可以達到目的,並且還能省去很多麻煩。
甚至,若想萬無一失,瞞着她,纔是最好地選擇。
真的是這樣。
所以,她們的相識並不能算是緣分,至少不完全是。
康夫人生出困惑,“那你爲什麼還要和我說實話?”
爲什麼?
康夫人將手放到了桌下,內心有一絲期待。期待之下,也有一絲緊張。
沈歸舟怔了少焉,就在康夫人以爲她不願回答時,她終於出聲。
“有一個人,和我說,你是個性情中人,若是遇到談得來的人,想來定是真心相付。”
這樣的人,定然是十分反感被欺騙的。
他還說,康夫人的性情和她有幾分相似。
後一句,似乎並不準確。
她姑且當作他是在恭維她。
在那之前,她選擇了前者,後面接觸了她這個人,她有過猶豫,卻也僅僅是猶豫。
直到,那日早上,他將那本書塞在她手裏,和她說了這樣一番話。
文會宴上,再遇到她,沈歸舟想,他是對的。
康夫人看着她,睫毛動了動,眼底的緊張散去,桌底下的手鬆開。
沈歸舟將她的情緒一直都看在眼裏,“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但是,願意與否,在你自己。”
康夫人手擡上桌面,手指摩挲了一會茶杯。
沈歸舟直覺她會答應,可真當聽到她說這話時,又覺得有一點出乎意料。
康夫人將剛纔的話再次強調了一遍,“我答應你。”
“……爲什麼?”
康夫人眼尾有了一抹笑容,“因爲,你明明可以利用我,但你沒有。”
這很重要。
沈歸舟眼神凝住。
兩人對視片刻,沈歸舟開口,“明日,康大人可以去五城兵馬司看她。”
康夫人毫不猶豫應承下來,“好。”
茶涼了,是該走的時候了。
康夫人起身,邀請沈歸舟,“走,去我家喫飯。”
沈歸舟擡眸,“……”
她真的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去康家那座小院的路上,沈歸舟看到了高聳入雲的參天樓,腳步不自覺緩了些。
重回京都後,她在很多地方聽過參天樓,這些日子,她也經常路過它的周圍。
那裏熱鬧依舊,站的這麼遠,還可以看到上面工匠的身影。
摔死一兩人,似乎並沒有對它造成一絲影響。
佛家雲,衆生平等。然,佛本就分三六九等。
對有的人來說,生命賜予他們的意義只有悲哀。
旁邊也有人駐足,想來是剛來京都的外地人,在感嘆參天樓的宏偉,不知道等它完全落成又是什麼樣子。
除了沈歸舟,還有路人聽到了這話。
參天樓在那人身後,那人頭也沒回,低着頭繼續往前走,低聲嗤笑,“人命修的,能不宏偉。”
他的聲音不大,帶着點譏諷和抱怨。感嘆的那人沒有聽見,沈歸舟耳力好,無意間聽得清楚。
她的視線移到他身上,正好看到他低着的嘴角滿是戾氣。
那人走遠,她將視線收回來,重新落到了參天樓上,已經有的太陽也掛在那個方向,光芒有些刺眼。
中午飯是在康夫人家的小院喫的,康夫人親自下廚。
沈歸舟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見她忙上忙下,想要幫個忙,但康夫人看着她動了兩下鍋鏟,覺得這種事實在有損她氣質,趕緊將她請了出去。
老祖宗說得沒錯,人無完人。
喫完飯,康夫人又留沈歸舟喝了一杯她自家的清茶。
一杯茶喝完,沈歸舟起身告辭,告訴她,她要去給一位朋友上柱香。
康夫人隱隱明白了,這是她今日來晚的原因。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最是不受人左右。
她看不出沈歸舟的傷心,但她感覺,她應是難過的。
想要說點什麼安慰她,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遲疑幾次,她只能說句節哀,不再留她。
送她出門時,康夫人承諾她,她一定會盡快給她一個答覆。
沈歸舟走出康家的小院子時,意識到一事。
正常人聽到她說有人和她評價她時,多半是會好奇打聽的,可康夫人卻沒有問。
她回頭看向那座小院,心中淺笑。
能得這樣一位聰慧的女子青睞,她相信,那位康大人定也是個十分優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