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日在朝堂上對天楚帝說的話又同言沐竹說了一遍,“我那堂弟自小癡迷各種兵器,對神兵流華仰慕已久,餘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收藏神兵流華。”
這一瞬,時間似是被無限拉長。
司空曙有禮道明,“這也是曙此次出使貴國前,父皇母后特意叮囑曙要記得的一件事,曙此前拜見貴國皇帝陛下時,已向貴國皇帝陛下表明此事。”
言沐竹看着他面上溫和依舊,溫和中的疏離似乎不見了。
司空曙神情同樣不改,含笑和他對視着。
兩人的目光相撞,落在外人眼裏看不出任何異常。
秦王身處其中,深知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他默默觀察起了兩人,同他身邊伺候的人都不自覺地將呼吸放緩了些。
須臾之後,司空曙先開了口,“難道言世子還不曾聽說此事?”
言沐竹神色不改,“聽說了。”
秦王見他的答得如此乾脆,有些納悶。
言沐竹停了一息,又道:“只是,沒想到這竟是真事。”
司空曙眼皮落下,眼裏出現剋制卻又明顯的得意。
言沐竹視線掃了一眼兩人,嘴角好像漾開了一點,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聽,“我還以爲是哪個異想天開的狂妄之徒,傳出的無稽之談。”
隨着他的話落音,司空曙眼裏那抹得意被壓了下去。
流光瞬息,四周似有暴雷而至。
這一次,司空曙身後伺候的人,沒有忍住,怒斥言沐竹,“放肆。”
言沐竹看着司空曙,視線未有偏移。
秋梧目光投射過去,冷聲問他,“你說誰放肆?”
那人沒想到會有人打斷他,氣勢不能輸,手上的劍拔了出來,直指言沐竹,繼續呵斥,“爾等庶民,竟敢辱罵我朝太子,其罪當,誅。”
他長劍抽出來的那刻,秦王身邊的侍從緊張起來。
他們都沒注意到,同一時間,秋梧眼裏沒了溫度。
前者呵斥還沒說完,他手裏飛出一把飛刀,速度如風。
其他人發現飛刀時,飛刀已經斬在長劍中間,兵器碰撞發出刺耳空鳴,同時還有火星飄起。
司空曙的侍從最後一個字音調矮了下來,心中一驚,想要去擋沒來得及,反倒被震的虎口發麻,劍尖垂落下去。
那把飛刀得逞後,竟然又飛了回去,被它的主人接回手中。
周邊伺候酒水的美人見到刀劍,嚇得臉色發白,有一兩人沒控制住自己尖叫起來。
周邊人聽到動靜短暫呆愣後,迅速張望,視線紛紛投向事發地。
隱蔽角落裏的沈歸舟飛快抓起一把花生米,同旁邊那些好奇心重的民衆一樣,湊到了欄杆邊看熱鬧。
陳穆愉看着她的速度,再瞧着她搶的那個好位置,優雅擡手揉了一下太陽穴,沒跟着去湊熱鬧了。
秋梧將手裏的飛刀收了起來,看着自己的手下敗將,冷眼告知,“還沒有人敢說我家世子放肆。”
更不用說拿劍指了。
美人的尖叫聲,讓現場衆人陸續回神。
那把飛刀是從司空曙眼前飛過去的,兵器破空的聲音和它們碰撞的聲音他都聽得很清楚。
若是剛纔那把飛刀的目的是他,他也不一定能完全避開。
他擡頭看向秋梧,擡手阻止了身後心有不甘的人。
本想看熱鬧的秦王也沒想到有這麼一出,見兩方動了兵器,心都提了起來。
醒神之後,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未落下的心又揪了起來。
“表。”
他試圖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剛想喊他,不驚不動的言沐竹先一步開了口,將他聲音蓋了過去。
“秋梧。”言沐竹連眼睛都沒動一下,音調未曾改變,“不得無禮。”
他這話,落在他人耳裏,就像是一個脾性極好的人象徵性地說一句孩童。
秋梧垂首,身上那似有似無的殺氣瞬間斂去,恭敬應答:“是,世子。”
言沐竹溫聲詢問司空曙,“我這護衛一向好動,跟了我多年,被我慣壞了,脾氣有些火爆,剛纔可有嚇到太子?”
司空曙目光向下,重新挪到了言沐竹身上。
言沐竹同他道歉,“他並無惡意,就是慣是看不得他人在我面前舞刀弄劍。”
說這話時他擡眼看了一眼,司空曙後面對他們怒目而視的人。
那一眼,明明雲淡風輕,被看的人卻是心底發慌,頭上似乎被什麼東西死死壓住,握着劍的手有些不自在。
言沐竹僅是掃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司空曙,“若是驚嚇了太子,我替他向太子道歉。”
司空曙被寬大衣袖擋住的手握了一下,面上未露情緒。
他這是道歉,這不是先發制人?
他相信,不,是他自信,面前這個人不敢殺他。可他剛纔縱容手下人的出手,明顯也是故意的。
這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還說並無惡意。然而他那句舞刀弄劍,讓他理虧。
言沐竹聽不到他的回答也不是很在乎,偏頭又問秦王,“王爺,剛纔可有嚇到?”
秦王看着司空曙那些快速聚攏過來的護衛,聽他這麼一問,不止心上不舒服,頭也不舒服了。
他從來不知道,那個被世人稱讚的世家公子竟然也能幹出這種事。
他穩了穩情緒,“……沒有。”
大庭廣衆之下,他連司空曙都敢警告,今日沒帶幾個人的他哪敢被嚇到。
何況,這大庭廣衆還包括他。
這件事,又是司空曙的人先拔劍的。
言沐竹放下心來,“那就好。”
他這話落在秦王耳裏,好像全是誠意,好像又沒聽出誠意。
言沐竹掃了一眼周圍,秦王瞧見,用眼神告訴自己的人無事。
司空曙帶着的幾個人不一樣,看着他們如臨大敵,等着司空曙的指示。
尤其是司空曙身後的侍從,穩住了手上的顫抖,若不是被司空曙制止,就讓人動手了。
再次被言沐竹的視線掃中,那種詭異的感覺又壓了下來。
他握着的劍的手緊了力道,如臨大敵。想要質問,又怕自己失言,被言沐竹找到藉口。
還有一點,他感覺剛纔那把飛刀只是打落了他的劍尖,是對方只是想警告他,不是他殺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