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做的,有什麼錯?
何況現在,他還設計了兒子,準備殺子。
他和他做得那些相比,可是差遠了。
這些都是他做過的,他爲什麼要痛心疾首,如此義正言辭地指責他。
天楚帝聽着他的話,眼睛漸漸凸起。
“……你!你……”
秦王反問:“難道不是嗎?”
天楚帝瞪着他,被他氣得胸口發悶,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了。
秦王還未說完,“兒臣做的這些,不過是效仿您罷了。”
他也不認爲這是什麼錯。
皇位之爭,本就血腥。
對對手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都到那個地步了,他若不殺了老七,豈不是給自己留下禍患。
天楚帝手捂住了胸口,努力了許久,憋着的那口氣還是沒喘上來,嘴裏反而先有了血腥味。
他身體晃了兩下,嘴角溢出了血。
“陛下!”
在旁邊做隱形人的張德素嚇得半死,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那一口血出來,天楚帝那口氣終於喘上了一半。
他努力讓自己站穩,平聲道:“你現在是在後悔,當時沒有先殺了朕。”
秦王被他看穿內心,瞳孔一縮。
昏暗的地牢中,天楚帝沒有錯過這一幕。
“兒臣只是不明白,兒臣到底比七弟差在哪裏?”
他自問自答,“出身?”
除了這個,他不認爲自己比老七差。
唯有這出身,他的確怎麼也比不上他。
“兒臣也希望自己是中宮之子,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可這也不是兒臣能決定的。”
他甚至用了幾十年去向面前的人證明,他自身的能力可以彌補這唯一的不足。
天楚帝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居然還認爲他今日的處境,只是因爲這個原因。
過去,是他對他期望過高了。他沉浸在那些文人士子對他的褒獎中,該懂的道理,卻一個也沒學到。
他望着他許久,也不生氣了。
“若當時,你真的能拿出那個魄力來,朕或許會認爲你比阿琰更適合那個位置。”
他這話和秦王問的看似有點不搭界,過了須臾,秦王纔會意。
天楚帝特意留給了他領會的時間,才問道:“現在可知道,你輸在哪裏了?”
秦王呆愣未語。
天楚帝沒再說其他的,轉身欲走。
秦王望着他的背影,陡然清醒過來,惶恐喊他,“父皇。”
天楚帝腳步微滯。
“……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敢求您寬恕,但請您,放過語柔和孩子們。”
他最大的孩子,今年不過十一歲。
進入這裏的那一日,他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結局,他不敢爲自己求情,也沒想要苟活下去。
可是,秦王妃說得對,孩子都是無辜的。
他撐到現在,就是等天楚帝來看他,想讓他看在他們之間那一點點父子之情上,饒他們一命。
“父皇,兒臣真的知道錯了,求求您,饒過他們。”
天楚帝聽着他的哀求聲,背對着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大步離去。
天楚帝沒再停留,也沒有出聲。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整個大牢裏,只有秦王的乞求聲在迴盪。
天楚帝從大理寺回宮後,病情又加重了,好幾日都沒有一點精神。
這段時日,都是德妃在照顧他,但是,大家猜測的好事一直沒有落地。
後宮庶務,依舊是太后在打理。
第四日的時候,天楚帝的精神終於好了一些,準備出去走走。
德妃去看十公主了,他準備喊張德素,還沒出聲,後者匆匆從外面進來,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慌張。
“陛下……”
張德素欲言又止,天楚帝有些不悅。
“出什麼事了?”
張德素不敢再遲疑,“……大理寺剛送來消息,秦王殿下,他,他……”
天楚帝偏過視線,盯住了他。
“割腕自盡了。”
天楚帝一動不動,盯了張德素許久。
張德素有些擔憂,小心喊他,“陛下。”
這一聲,讓他有了一點變化。
他眼睛動了動,動作緩慢的在旁邊的榻上坐了下來。
陳穆愉聞訊趕來,他還是那樣坐在那裏。
從張德素的眼神中確認他已經知曉了秦王的事情,陳穆愉沒再上前。
天楚帝保持着那個姿勢,在那裏呆坐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他神色平靜地吩咐陳穆愉,喪事從簡。
他內心如何,無人知曉。
秦王妃聽說了秦王的事情,當天晚上,也在獄中自盡了。
天楚帝恩准,他們夫妻合葬。
過了一日,大理寺給陳穆愉送來了消息。
王石聽說了秦王自盡的事,要見天楚帝,喊着有大事要稟。
陳穆愉眼睛看着摺子,右手握着筆,左手手指沒有規律地書案上敲了幾下。
他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沒有上報給天楚帝。
晚上,沈歸舟正坐在屋頂上喝酒乘涼,莫焰提着個人,躍過別人家的屋頂,停在了她身邊。
被他提着的那個人,落地太急,差點倒在屋頂上。
他一邊穩住自己,一邊怒喝,“莫焰!”
沈歸舟歪頭看了一眼,認出了他。
她將手裏的匕首收了回去,“範大夫,你們二位這是?”
對於範庸醫的不滿,莫焰視而不見,“殿下讓我將他送過來。”
“嫂子。”
範庸醫笑着和她打招呼,聽他這話更不滿了,控訴道:“你這是送嗎?”
這明明是綁架。
莫焰雙手抱肘,直接無視他。
沈歸舟沒聽懂,視線在他們倆人身上來回,“何意?”
範庸醫對莫焰的態度相當不滿意,本來還想批判他,聽到沈歸舟問話,頓時切換成笑臉。
範庸醫先前被陳穆愉喊去了江南,九皇子回來的時候,他纔回來。
在江南的這段日子累得要死,回京之後,養精蓄銳了幾日,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