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952章 番一
    緣起

    陳穆愉偷偷跑去甘泉宮散心,沒想到清池邊還蹲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下意識以爲,那是他的哪位兄長或弟弟。

    甘泉宮掛着不少燈籠,但池邊還是偏暗。

    他瞧了一眼,沒認出人來。

    宮裏其他妃嬪的孩子,都不怎麼喜歡和他一道玩耍,平日裏見到他,都會立即離得遠遠的。他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不上前去和他見禮了。

    走了一步,想起照顧他的嬤嬤常跟他說水邊危險,他見那小孩蹲在冰面上,有些替他擔憂。

    環視一週,沒見到伺候的宮人。

    他的目光再轉到小孩身上,後者變成趴在了冰面上,手裏舉着比他手還大的石塊使勁在那砸冰面。

    他砸冰面幹什麼?

    他不怕掉下去?

    陳穆愉有些擔心他,改了打算,走到了他身邊。

    他砸得太認真了,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陳穆愉見他的動作,走近後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在做甚?”

    小孩聽到聲音,回了一句,“抓魚。”

    一息之後,他轉過頭來,有些不高興,“你將我的魚都嚇跑了。”

    陳穆愉愣住,可他砸冰面的聲音,比他說話聲還大。

    他確定魚不是被他自己嚇跑的?

    他正想說話,不知爲何,他突然變了臉。

    他不生氣了,還衝着他笑。

    他這變臉看的陳穆愉有些困惑。

    他這時也注意到,他好像沒見過他。

    他知道他父皇除了他,還有很多孩子,他看着比他高,難道又是一個他沒見過的兄長?

    陳穆愉正打量他,對方先開口問了他,“你是誰?”

    陳穆愉想回答,記起之前那些兄弟姐妹對他的不喜,他又沒說話了。

    他似乎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他不說話,他便不問了,熱情地拉着他在岸邊坐了下來,陳穆愉想拒絕都沒來得及。

    陳穆愉還沒坐好,他又從身上掏出一個小酒壺,笑嘻嘻地說請他喝。

    他認得那酒壺,剛纔海清殿裏的宮宴上用的就是這種壺。

    他也是從海清殿裏出來的,那他怎麼沒有看見他。

    他笑着道:“這個很好喝的。”

    陳穆愉沒接。

    那東西一點也不好聞,剛纔他在海清殿,他母后也告訴過他,那是大人喝的。

    想法還沒落,陳穆愉睜大了眼睛。

    他……他竟然……把它喂他嘴裏了。

    那裏面的東西果然不好喝。

    “你……”

    他想拒絕,他又餵了他第二口、第三口……

    陳穆愉有點頭暈,不想和他玩了。

    他站起來準備回去,他卻偏要拉着他去看魚,說他要娶他,還指着清池裏的錦鯉說要送給他當聘禮。

    聘禮是什麼,陳穆愉那時還不知道。

    可他覺得,他既然是要送他東西,那不應該是他放到他手裏,爲何還要他自己去撈?

    他頭太暈了,也不想問這個了,只想回去。

    然而,那小孩拉着他去了冰面上,冰面砸不開,前者就直接在冰面上蹦噠……

    回到含章殿後,元后看着凍得發抖的陳穆愉心疼得不行,一向待宮人仁善的她怒聲呵斥了今晚伺候陳穆愉的人,詢問陳穆愉落水的原因,一道趕來的天楚帝直接下令將人都拖出去杖斃。

    陳穆愉想起那個使勁將他拽上來的人,小聲回答,“是兒臣自己不小心,才掉下去的。”

    他看着一直照顧自己的嬤嬤,拉着天楚帝和元后的衣袖,將錯攬在了自己身上,替宮人們求情。

    他的求情,加上這晚又是除夕,元后饒了所有宮人性命,將懲罰改成了打板子。

    元后擔心是有人故意想要害陳穆愉,後面幾日又問了陳穆愉好幾次當時的具體情況。

    陳穆愉想着那個小孩是看到有宮人過來才跑走的,一直沒有揭發那個‘罪魁禍首’。

    他本來以爲,他以後可以有一個陪他一起玩的兄弟或者朋友。可之後很久,他都沒見到那個小孩。

    連續收了三年奇怪的生辰禮,他才知道他不是宮裏的人。

    聽說他用的紙來自北疆,他拿出輿圖找到北疆之後,以爲他們以後都不會見面了。

    沒想到,他去外祖父家時,他也出現在那裏。

    在宮裏,所有的人都跟陳穆愉說很多很多規矩。他似乎跟別人不一樣,在他面前,沒有一點規矩。

    不過,他好像也不討厭。

    他說可以教他騎馬時,他內心甚至有一點點期待,卻沒想到他是爲了騙他去給他挖土種樹。

    那個時候,陳穆愉有點生氣了。

    他以爲,他是因爲那杯茶的緣故,才故意找他麻煩的。

    想到這個事,他又不好生他的氣了。

    他還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事,他居然是個姑娘。

    聽到她身邊那個侍衛勸她,她是個姑娘家,而且這又是京都,她不能總是在外面騙少年郎,更不應該騙小姑娘,不然被他們的家人發現,他們就兩個人,到時候可能逃不掉,他是有些驚訝的。

    難怪他當時說要娶他……不對,那不應該是他娶她?

    也不對,他爲什麼要娶她?

    元后一直教導他,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知道她是個姑娘,驚訝之餘,陳穆愉更不好生她氣了。

    娶他還是娶她這個問題,他暫時也不再想。

    回去之後,他看着自己起泡的手,又覺得不對。

    那茶裏的東西,不是她自己加進去的?

    那她爲什麼還要找他麻煩?

    他決定明日好好問問她。

    第二日,她沒有來。

    天都黑了,她都沒有來。

    第三日,她也沒來。

    他讓人將那些海棠果都端走了,自那之後,也沒再讓人擺過。

    從那日起到他回宮,她都沒再出現過。

    翌年,他又收到了她那稀奇古怪的生辰禮。

    她在信中沒有提起當時沒有赴約和不告而別的原因,顯然是將那件事給忘了。

    或者,她當時就是隨口一說。

    君子一諾千金,她就沒有重過一諾。

    這讓陳穆愉看那生辰禮,更加不順眼,沒有給她回信。

    過了一年,她卻又送禮來了……

    轉眼就是好幾年過去,陳穆愉和她再沒見過。她卻依舊每年都會給他送生辰禮,讓他想不記得她都難。

    他不喜歡她給他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生辰禮,但是,他有點好奇,她信裏的大漠、冰原、草原等地分別是什麼樣的,他想要親眼去看看,它們是不是和她說得一樣,還是她又在騙他,胡口亂謅的。

    離陳穆愉十四歲生日還有三個月時,元后病逝了。

    三個月過去,陳穆愉沒有收到來自北疆的生辰禮。

    他從不認爲他對她送的生辰禮有期待,可那一年,應該早就到的生辰禮沒了蹤跡,他不知爲何有了些許失落。

    他忍不住猜想,難道是近幾年,他都沒有給她回信,她不想送了。

    又延了一個月,生辰禮還是沒來。

    那一年,他失去了他母后,也失去了她的生辰禮。

    不久後,陳穆愉主動向天楚帝提請,他願意去北疆,去軍營。

    一爲‘逃難’,保全自己和那些保護他的人,二是……他也早就想去那裏看一看,見識她與他描繪的風土人情。

    去北疆之前,他去了小時候她住過的院子。

    那裏雖然常年有人打理,卻已多年沒人住了。

    院子裏,他當時種的杏樹結果了,他摘了一顆嘗。

    又酸又澀。

    北疆的日子,和她說得一樣,卻也不一樣。

    剛到軍營時,他是真的很不習慣。

    沈家軍被打亂重組,北疆各州將領心思各異。軍營裏的那些人,很多人表面上看是尊敬他,實際上都沒將他放在眼裏,想要借他的身份成事,又不樂意見到他。

    這些他都清楚,他更清楚自己當時的處境,他們不將他放在眼裏,他當做沒看見,按照自己的打算一步一步地走。

    慢慢的,他適應了北疆,也適應了軍營。

    一年之後,他有了自己的一點勢力,他靠實力在軍中贏得了一定的話事之權,一切,都在漸漸好起來。

    他想到了她,私下命人去打聽了她的消息。

    可是很奇怪,他的人打聽了很久都沒有人知道她。

    彷彿北疆從來就沒有這個人。

    這讓陳穆愉忍不住想,難不成她又騙了他,她根本就不是北疆人。

    那爲何,他到了北疆之後,看到的一切和她在信中說得是一樣的。

    若她不是北疆人,怎會對北疆瞭解的那麼清楚。

    她沒有騙他,那就是北疆太大了,他又不好讓人大張旗鼓的去找她,故而他的人還沒能找到她。

    從那日起,一直到他被召回京都,他都有在找她,卻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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