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練,毀不滅性,不以死傷生也。

    在沈弈守孝三日能正常飲食的這天,沈常安登門拜訪。

    “追月,奉茶。”

    西屋,沈弈半臥在牀榻上,他沒有力氣下牀,只好吩咐着兄長不住,來伺候自己的追月。

    沈常安坐在旁側的木椅上,不滿地開口:“四郎,兩日前聽聞你着風寒,可是嚇人一跳,要不是你二嫂攔着,早來看看你!”

    屋中光澤充沛,就坐下的片刻,他清晰可見面前這位連着在夜裏守孝不肯休息,病倒後才被人發現的四弟臉色差勁的很。

    “二嫂說的也對,我尚在病中,也怕過病氣給二兄,現在來看我也不遲,這不是好好的嘛?”

    沈弈虛弱的臉勉強擠出一抹微笑,不想讓他擔心。這幾日,有追月的照顧,終歸是熬過來。

    家中,不止只他一人病倒,李氏和沈大山深受喪子之痛的打擊連日裏精神不振,不過他們常年勞動,身體還算健朗,比他還好的快些。

    “我是你二兄,怎會嫌棄你?幸好你還好好的。我知你傷心,但也要顧好自個的身體。”沈常安臉色更不滿,碎碎唸叨着他。

    他在族裏雖是二兄,可自小擔着長兄的責任,照顧着自己的親弟沈常平到族弟沈俊,不曾鬆懈。現在輪到沈弈也是一視同仁。

    說起曾經沈俊被貶爲庶民,發往邊關,沈常安那段日子也是頭疼,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即使清楚他的品行,可也有惻隱之心。要不是沈里正來找自己談過,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從此與四郎互生間隙。

    “對了,二兄你來是有事情嗎?”沈弈轉移話題。

    “我沒事不能來看看你”沈常安板着臉反問。

    “能,當然能!二兄何時來,我都歡迎。”沈弈急忙表忠心。

    他可知道,自己這位二兄中童生後,近些日子和老里正呆得近,也染上對方身上的某些氣質,逐漸相似。

    “這還差不多。”沈常安虛瞪他一眼,不過今日自己登門確實是帶着事來的。

    他往虛掩着的門外探去,見沒人才道:“我就與你直說吧,吳恙想放棄科舉,三年守孝後就回去繼承鏢局。韓兄在府城唸書,林兄忙着婚事,都不好打攪,我只能來問問你的主意。”

    和沈仲行一起遭遇不測還有吳青峯,據鏢局裏清楚情況的鏢師說,他們兩人相熟後,就經常結伴出門,行程不定。

    這一次也是想去隔壁縣城親身瞭解美食,回來完善食肆。大家都習以爲常,以爲不過是平常的出行,結果出事了。

    “爲何?”沈弈臉底閃過輕微的詫異。

    這些天他根本沒有關注外面的狀況,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說來話長”沈常安嘆氣。

    平日沈家食肆是家中幾個婦人在管着,沈仲行除了前期的操辦和研究美食,幾乎沒有參與其他。風寒時,沈弈聽追月說食肆在沈仲行出事那段日子有歇業幾天,重新開業後,仍與往日一樣熱鬧。

    沈大山病好後,聽聞張氏懷孕,當衆許諾日後若分家把沈家食肆給二房,養大後輩。沒人反對,連平日會計較些許的王氏都默認。沒有讓人操心,一切有條不紊的前行。

    吳氏鏢局比沈家亂許多,一手建立鏢局的鏢主無故逝去。少東家纔多大,成家及冠都無。縱然力大無窮,天賦異稟,可從小去私塾,沒有在鏢局歷練磨合與衆鏢師感情,這是壓制不住鏢局老人。

    沈常安來,也是想試着讓沈弈勸勸他,放棄鏢局。三年太長了,沒有一個服衆的領頭狼,鏢局看不見前路,經驗豐富的鏢師相繼出走外兼縣城其他鏢局虎視眈眈不過是時間問題,吳家也只剩吳恙一個男丁,獨木難支。倒不如繼續科舉,如何也是一道出入。

    “依吳兄的性格,放棄科舉不無可能。”聽完緣故,沈弈沉思道,“我不知三年後情景,但二兄請你幫我轉告他,朝廷設有武舉,若他真覺得自己有本事,就去掙個前程,重新把吳氏鏢局傳承下去,好過現在一無所能繼承鏢局。”

    在縣學,他時常經過武童生練武之地,有所瞭解他們的武舉,發覺吳恙習性跟他們相似,比起科舉,會更適合武舉。可惜自己忙,多日未見吳恙,自然沒有說。

    “四弟說的,我會轉告於他。”

    沈常安沒想過還有這條路,雖然和他預想中的不同,但仔細想想也不錯。吳恙折在縣試兩年,問林夫子,只說時日未到。

    “你那小婢女呢,怎麼還不見回來?”

    聊了這麼久,忽然間他發覺自己來挺久,開頭說的茶水都沒有嚐到。

    “追月怕是被什麼事絆着,二兄稍等會吧。”沈弈也意識到,替她掩飾。

    “四弟,不是二兄說,當初還是應該在族中找個知根知底的族兄,會幹活還勤快”

    沈常安苦口婆心還沒到一半卡在喉嚨,一杯滾燙的茶水端在他面前,熱氣騰騰。

    “二公子,請喝茶。”

    也不知道追月何時悄無聲息的走進來,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跟前。

    沈常安:“”

    “多謝。”

    他勉強一笑。

    按理說,他是沈弈的二兄,不用對一個婢女這般客氣,可莫名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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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沈弈要去府城,渭朝生員的歲考是在過年前。

    時隔四月有餘,再次踏進潭州府學,沈弈的心境已於往日不同,惆悵多於躊躇。

    府學西爲學宮,東爲文丞相祠、文昌祠。學署旁有名宦、鄉賢、忠孝等祠,比縣學莊嚴也大上許多。

    歲考是在明倫堂舉行的,他不識路,尋引路人未果,嘗試跟在那些兩鬚髮白的老秀才身後,不到片刻就找到了。

    進明倫堂後,歲考不分考場與座號,自主選位,交卷時無需謄卷糊名,本人起身直接上交堂前,學子與文章對學政來說能一目瞭然,留下印象。這也對一些生員平日裏濫竽充數,荒廢學業的手段。

    有考試的地方就有逃避,沈弈來的較晚,明倫堂中除前二排的書案寥寥數人,其餘座位往後位置尤其的最後一排,擠得滿滿當當。

    沒空餘的座位,他在第一排找好位置坐下,原先還想着自己的一身孝服會不會格格不入,但堂中不乏如他一般在孝期的生員,混入其中,也不顯眼。

    潭州府在冊生員少,百餘人左右,明倫堂還容納地下,等再過幾十年,就不一定,這時要麼挪到府城考場,要麼請生員在雪中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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