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在夜宴上看到那顆石子,顧休休沒有多想,還以爲是有人藏在北宮裏想刺殺四皇子。

    如今細細想來,北宮守衛森嚴,更何況那顆飛來的石子並沒有裹挾着殺意,要真有人想暗殺他,又怎麼會用一顆石子,朝着他的手臂上打?

    要打也應該是往要害死穴上打纔對。

    更何況,夜宴上與今日老夫人院中都在場的人,似乎也只有……太子殿下?

    顧休休腦袋裏,隱約浮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但很快又被打消。

    先不說太子殿下爲何出手相助,便說他一個病懨懨,只有三個月可活的將死之人,有避人眼線,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如此精準地拋出石子的能力嗎?

    那拋石子的人顯然內力深厚,已是能與她父親永安侯相提並論,且不相上下。

    但如果拋石子的人不是太子,那還能是誰?

    顧休休一整個糾結住了。

    難不成,就像是彈幕說的,vr閱讀鏡內測時卡出了什麼bug,不光讓她看到了讀者的彈幕,還順帶給她冷卻出一個能在危險時刻憑空拋石子的被動技能?

    她沒能糾結太久,身後冷不丁冒出一道雄厚的男聲,嚇得她如同受驚的貓,險些蹦起三尺來。

    “豆兒,你杵在這裏做什麼?”

    豆兒是顧休休的閨名,起得似乎有些潦草,但相比起她長姐宸妃的閨名花兒,又或者她兄長幼時的乳名狗兒,她覺得自己的閨名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永安侯看見她只穿了羅襪,不禁皺起眉,視線向上,定格在她手裏攥着的湯碗上:“你又把湯藥給倒了?”

    這個‘又’字用得十分巧妙,顯然顧休休已經是慣犯了。但他的語氣倒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只是看見朱玉拿着蜜餞從小廚房出來,吩咐朱玉再去盛一碗。

    “廚房裏……還有?”顧休休震驚了。

    “當然。”永安侯眉毛抖了抖,略顯得意地揚脣笑着:“老子喫的鹽,比你喫的飯還多。你瞧瞧那幾個牆角被你潑的,狗聞見那味兒都搖頭。”

    他總是這樣神采飛揚的,除了在老夫人面前的時候。

    顧休休心死如灰,看着朱玉端來的湯藥,喉嚨和腸胃一起冒酸水:“爹,你是專門過來折磨我的?”

    “那倒不是。”永安侯盯着她將湯藥一口悶下,遞上朱玉備好的蜜餞和漱口水:“你跟爹說說,你和太子咋回事?”

    她哭喪着臉,精緻美麗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舌苔和喉嚨裏蔓延着中草藥特有的澀意。

    顧休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天底下的草藥,煮起來都一個苦味?

    她漱了漱口,嘴裏含上蜜餞,口齒有些含糊:“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永安侯被氣笑了:“又是跟哪個王八犢子學的糙話,讓老子知道,先賞他五十軍棍!”

    她一邊嚼着蜜餞,一邊默默想:爹啊,你說還能是跟誰學的。

    “太子不錯,可惜身子骨不太好,聽你姐姐花兒說,他前幾日夜裏還在嘔血,宮裏的御醫都被召去了東宮。”

    永安侯摸了摸鬍子,分析道:“只怕是短命的徵兆,若是嫁過去就守寡,便委屈我女兒了。”

    稀疏幾條彈幕從顧休休眼前飄過。

    【真相了,永安侯是不是偷看劇本了】

    【笑死,顧休休喝藥的樣子太真實了,勸君自重拆監控】

    【我沒記錯的話,女鵝是不是要跟四皇子見面了?】

    顧休休一眼掃過去彈幕,挑了挑眉:“爹,你就想說這個?”

    “……”永安侯沉默了片刻,向來溫和的臉上難得出現些肅立:“爹希望你好好考慮這門婚事,四皇子請旨賜婚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你姐姐花兒嫁入皇宮,已是委屈她了。顧家的女郎生性不羈,爹做主不了花兒的姻緣,只盼着能爲你覓得良人。”

    “四皇子並非良配,至於太子殿下……望你思量清楚,他那身體撐不了幾年,如何與你攜手白頭,護你一生周全?”

    永安侯抿了抿嘴:“豆兒,你莫要記恨你祖母。”

    “她當年嫁給你祖父,是爲續絃。續絃與原配雖都是嫡妻,續絃卻永遠矮原配一頭,你祖母本是名門貴女,只因一心仰慕你祖父,與家人鬧翻了嫁進顧家門。”

    “入門沒多久,你祖父便戰死了。那時我尚且年幼,你祖母便一人抗下了整個顧家。待我成年後,皇帝想叫我子承父業,率兵去打仗,你祖母冒着殺頭之罪,抗旨不尊,只怕我如同你祖父般馬革裹屍。”

    “但我年輕氣盛,沒有聽她的勸,不但自己偷偷跑出洛陽,領旨奔赴戰場,還帶上了你二伯父。”

    “你祖母被氣得中了風,往後三年都沒再理會我與你二伯父。”他回憶起往事,笑容略顯苦澀:“以前我總覺得她不理解我們,總以爲我能護得你二伯父周全……”

    “其實是我不理解她。”

    永安侯沒再繼續說下去,不知不覺中嗓音裏就帶了些沙啞。

    顧休休想起自己今日反駁老夫人,老夫人暴跳如雷的模樣,神色愣了愣。

    難怪她父親在老夫人面前,總是一幅言聽計從的乖順模樣。

    她總覺得老夫人太過嚴厲,太過刻板,卻不想老夫人年輕時也曾爲愛付出一切,猶如烈火般熊熊燃燒過。

    老夫人一個女子,無孃家可依靠,卻能在這父兄丈夫爲天的北魏,保住顧家本族不被支系旁族的男人吞沒。

    這是極其不易的事情,不知老夫人付出多少心血,纔有如今的顧家。

    她今日說的話便是再對,也不該如此莽撞,當衆往老夫人的傷口上撒鹽。

    “我去給祖母賠禮下跪。”

    永安侯揪住說走就走的顧休休:“你受了驚嚇,這幾日好好休養,我去便是了。與太子成親之事,你再想一想,若是決定了嫁他,我去想法子說服你祖母。”

    “另外,你妹妹在你娘門前跪了一下午了,無論你娘如何勸都不起來,非要等你醒過來,方纔暈倒了才被擡走。”

    他皺了皺眉:“你娘不是在采葛坊定了一批布料,要不你明日同她一起去拿?”

    顧休休聽出了父親的意思,這是要她給顧佳茴一個臺階下,兩人一起去采葛坊,便相當於告訴旁人,她們已經和好如初。

    其實早在夜宴前,她便與顧佳茴約好了一同去采葛坊。

    因着那串琉璃火珠,她身體痊癒,便想着感謝顧佳茴。剛巧采葛坊新到了上等的布料,她就約了顧佳茴,一起去采葛坊取布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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