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在意西燕君主怎麼會墜入蛇窟,他們只知道暴君亡了,時隔數十年,終於要改朝換代。
這些年兵強馬壯,一片繁榮昌盛的西燕在暴君的統治下,日漸走向衰敗,變得千瘡百孔,就像是一個華麗的外殼,中看不中用。
許是這暴君從未想過自己會死,還沒來得及立下遺詔,朝堂上下亂作一片——暴君雖有斷袖之癖,卻是男女通喫,後宮佳麗無數,留下龍嗣不說有上百,也有幾十。
相比起其他諸國後宮妃嬪們鬥來鬥去,爭得你死我活,西燕後宮裏的妃嬪便顯得格外團結。
畢竟君主喜愛男色不說,還是個性情殘暴的昏君,動輒就把人扔到蛇窟裏喂蛇,一個不順心便要掉腦袋,她們能在他手底下討個活路已是不易,哪還有心思互相殘殺。
除去難產或是意外死掉的皇子們,再除去沒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公主們,那後宮少說也還有三十多位皇子。
而西燕的皇位只有一個,原本得過且過的嬪妃們,爲了能讓各自的子嗣登上皇位,一個個都支棱了起來,倚靠着孃家的勢力,到處拉攏朝廷官員,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但這些都與離開西燕,朝着北魏回程的顧休休無關了,她知道趁着西燕亂作一團時,不管是北魏,還是苗疆,南晉等小國,甚至是胡人,都會想要摻和進來,分一杯羹。
此時正是西燕需要休養生息時,若是趁虛而入,攻下西燕几座城池,並非難事。
要是手段再高明些,打入敵人內部,與西燕大臣或後宮嬪妃勾結,來個裏應外合,選一個胸無點墨的傀儡君王上任,那西燕也會成爲傀儡的附屬國,再難翻出什麼浪花來。
天色漸黑,幾輛馬車相繼平穩駛進西燕的一座城池內。顧休休看着臥在軟席上,坐沒個坐像,彷彿渾身沒長骨頭一般病懨懨的津渡:“元容真是神女之子?”
“當然,我騙你幹什麼。”津渡一邊說着,一邊揉了揉太陽穴,眼巴巴看向顧月,神色痛苦:“花兒,我傷口好疼,我臉上是不是生膿了……好醜啊,我還是死了算了……”
顧月愣了一下,放下手裏的琴譜,往津渡身邊坐了坐,秉着手中的蠟燭,映着火光仔細查看着他臉頰一側的傷口:“沒有……”
她抿了抿脣,擡手用絹布蘸了點乳白色的藥膏,一點點輕拭着他的傷口,低聲道:“不醜,你很好看。”
原本顧休休還不知道津渡怎麼答應幫忙答應的那麼爽快,直到津渡頂着那張被刻了字的臉出現在顧月面前時,顧月臉上先是出現驚詫,而後是錯愕,緊接着便看到津渡杏花微雨般的落了淚。
雖然這個形容詞很不恰當,但當時他哭得的確楚楚動人——頂着顧休休的臉!
他認爲,顧月的軟肋就是顧休休,他頂着她的臉受傷,並啜泣,會讓顧月的心疼和愧疚翻倍。
因此津渡一邊哭,一邊道:“我臉上的傷,怕是這輩子都癒合不了了,如今毀了容,往後再難娶妻,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他死死拿捏住顧月的軟肋,此話一出,顧月頓時心軟,磕磕巴巴的安慰道:“若真是娶不到妻,我,我會對你負責……”
怎麼到了顧月面前,就成‘這輩子都癒合不了了’‘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了?
當時顧休休忍了半晌,到底還是沒有拆穿津渡,他能爲了追到顧月,讓顧月重新喜歡他,甘願做到如此地步。
一個看着自己心愛之人與旁的男人成雙入對,卻隱忍不發,在永寧寺孤零零等了她阿姐整整六載的男人。
即便津渡爲讓顧月假死出宮,利用他心懷不軌的兩個哥哥,傷了顧月,待顧月醒來後,因被種下忘蠱而忘記了津渡,也算是他得到了報應。
何況,這些日子津渡對於顧月的所作所爲,顧休休看在眼裏,心底也多少有些動容。
倘若顧月能重新愛上津渡,兩人修成正果,結姻緣之好,白首偕老,便是再好不過了。
顧休休儘量忽視掉裝模作樣的津渡,看向顧月:“阿姐,我想帶元容去苗疆……”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在蛇窟裏與侍衛打鬥時,動用了太多內力,元容身上的萬疆蠱似乎加速了毒發。他如今在馬車上大多時候都是昏迷高燒的狀態,不過短短几日,人便削痩清減了許多。
顧休休起先還在說服自己,不管有什麼困難,他們兩個人都要共同面對,便一定會有轉機。
可直到她發覺,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嘔血的次數越來越多,視力、嗅覺、味覺、聽覺都開始衰退,彷彿身體的各個臟器都在緩慢地走向不可逆的衰竭。
她終於意識到,那萬疆蠱是真實存在於元容體內的寄生物,倘若找不到解開萬疆蠱的解藥,他可能會比原著中更早病逝。
如今解毒的關鍵就在於神女,津渡的親生母親不是失蹤了二十多年,而是在離開苗疆後,不知怎麼輾轉到了北魏,成了皇后身邊的宮女,誕下元容後,次年便吞金自盡了。
這一任神女死了,那便只能指望下一任神女。
津渡說過,神女只會給自己的丈夫苗疆王或自己的子嗣解毒,只要元容成爲新的苗疆王,便會誕生新的神女,他跟新一任神女成了婚,神女就會幫他解毒。
顧月還沒來得及張口,津渡便挑起眉來:“我記得那日太子說了,讓你死了這條心,他不會去苗疆。難不成你這麼快就忘了?”
說罷,他又補刀似的,道:“但凡是神女的子嗣,皆有繼承苗疆王位的資格,你便是幫着太子篡位,我也不甚在意,左右我對那王位不感興趣。問題是……你捨得嗎?”
“只要他成爲新任苗疆王,與神女成婚後,就算解開了萬疆蠱,苗疆的神廟使者也不會任由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神女誕下五個子嗣後方可獲得自由,苗疆王也是同理,他想從苗疆脫身,除非他跟神女共同生育五個子嗣。”
“到了那時候,太子回來找你,你還能接受他嗎?”
這問題可謂是戳到了顧休休的痛處,爲了救他,她可以豁出性命來,又或者與他和離,看他迎娶神女,與之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