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明明是在問風禾郡主,但睿親王世子卻忍不住搶先開口:“沒錯,吾妹與太子殿下乃是故交。還未到洛陽,便聽風禾唸叨着要去見一見故人……”

    睿親王的本意是讓風禾郡主與北魏皇帝聯姻,只是皇帝的年齡太大了,都快可以做風禾郡主的祖父了。

    睿親王世子不捨自家妹妹嫁給一個半截入土的老男人,見皇帝有意撮合太子和風禾郡主,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太子生得風光霽月,貌似仙人,又曾率兵打仗,想必定是文韜武略,胸有點墨之人,最最關鍵的是,太子年輕。

    過不了幾年,等皇帝禪位或駕崩之時,太子便能繼位——至少目前看來,皇帝準備將皇位留給太子,若不然也不會撮合太子和風禾郡主的聯姻。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西燕如今再是千瘡百孔,只要北魏皇帝願意與西燕聯姻,睿親王都會成爲北魏皇帝的左膀右臂。

    若聯姻的對象是太子,屆時太子登基後,風禾郡主一樣還是北宮裏的嬪妃,有她鞏固北魏與西燕兩國的關係,那虎視眈眈的胡人,便不敢輕舉妄動。

    雖說兩國聯姻,睿親王受益更大。

    既能依靠北魏起勢,奪得王位。又能靠着兩國聯姻,扼制胡人意圖趁亂打劫的想法,爲西燕爭得休養生息的時間。

    但聯姻對於北魏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北魏士族隸屬於門閥制度,家族勢力大到能左右皇室的決定。

    而西燕卻並非如此,假若睿親王能順利登上王位,必會幫太子制衡北魏的門閥家族,直到有一日,皇室取締門閥制度,完全將皇權攥在自己手中。

    睿親王世子相信,太子是個聰明人,對其中的利害關係必定一清二楚。就算兩人不是故交,也要順坡下驢,將這關係給說定了。

    他正揚脣笑着,便聽見風禾郡主帶着些埋怨的語氣,憤憤道:“哥!我說的故人不是太子殿下!”

    睿親王世子嘴角的笑容一僵,緩緩皺起眉來——早知她這樣多嘴,便該讓人點了她的啞穴。

    可再怎麼後悔,也已是遲了,她本就是習武之人,嗓門又大,整個畫舫船裏都響徹着她的聲音。

    風禾郡主這一句話,不但打了他的臉,還順帶打了北魏皇帝的臉,讓兩人口口聲聲的‘故交’顯得極爲可笑。

    睿親王世子還想打圓場,卻聽見一直未開口的元容,慢騰騰地說道:“早年間,兒臣在西燕爲質時,與風禾郡主有過一面之緣。”

    若說風禾郡主是沒有眼色,那元容便是完全不給面子了。明知道西燕的睿親王有意聯姻,北魏皇帝又有意撮合,卻開口提及自己是在西燕爲質時,與風禾郡主相識。

    如此不合時宜,像是秋後算賬般,無情戳破了皇帝與睿親王世子努力營造的良好氛圍。

    是了,就算兩人是故交,那也是在西燕爲質的那三年裏認識的。

    一國太子,卻被送到西燕去當質子,還是在明知道西燕君主不懷好意的情況下——足以說明這個北魏皇帝當的有多失敗。

    這對北魏來說,應當是一種恥辱,而非是爲了與西燕聯姻,便拿出來牽橋搭線的談資。

    皇帝的臉色不大好看,睿親王世子的面容亦是鐵黑——太子這樣說,難不成是還在記仇?

    雖然那時候,睿親王世子的年紀還不大,卻知道西燕君主是個喜好收集美少年的變態,更知道太子在西燕爲質的那三年裏並不好過。

    倘若太子還在爲此記仇,那風禾郡主若是代表着西燕嫁到北魏來,難保他不會將當年在西燕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加倍奉還到風禾郡主身上……

    睿親王世子到底是心疼自家妹妹的,他越想越覺得驚恐,看着元容的視線也不再熱切,勉強扯了扯脣:“原來你們只是一面之交,都怪我沒聽清楚,誤會了。”

    說罷,他便急迫地扯開了話題,看着風禾郡主道:“我記得你還是第一次來洛陽,若你口中的故人不是太子殿下,那又是何人?”

    風禾郡主沒說話,眼神彆彆扭扭在北魏臣子那一列的席座間,飛快地掃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含糊不清道:“都是陳年舊事了,不值一提。”

    睿親王世子沒瞧清楚風禾郡主在看誰,倒是顧休休,將風禾郡主視線所及之處盡收眼底。

    儘管她表面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心裏卻沒有這般平靜無瀾。喜歡一個人便是如此,便是再理智的人,也會忍不住拈酸喫醋,與人暗中較量。

    只不過,顧休休察覺到風禾郡主對元容似乎無意,反倒目光頻頻投向元容身側不遠處的方向。

    那裏坐着的人是……她將身子往後撤了撤,不動聲色地張望着。

    這一列都是北魏的臣子,其中爲首的自然是此次奪回平城的最大功臣顧懷瑾了。而顧懷瑾周圍坐着的人,除謝懷安以外,皆是有些歲數的年長者。

    就如睿親王世子好奇的那般,風禾郡主一直在西燕,從未來過北魏。也只有元容爲質時到過西燕,那風禾郡主口中的故人若不是元容,又能是誰呢?

    是顧懷瑾……還是謝懷安?

    顧休休正失神着,忽而聽到元容溫和的嗓音:“父皇,定北將軍爲收復失城,在平城外率兵駐紮了數年,現已過弱冠之年,還未娶妻生子,卻是被耽擱了下來。”

    突然被點到名的顧懷瑾,挑起一邊眉毛,遠遠望着元容,似乎是在用眼神質問他:你想幹什麼。

    元容看也不看顧懷瑾,繼續道:“如今家國已定,定北將軍也是時候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私事了。”

    這句話說出口,便是傻子也清楚他的意圖了——元容爲了不讓皇帝繼續打他的主意,竟然將顧懷瑾推出去做擋箭牌。

    北魏皇室不似西燕那般子嗣興旺,除了一個元容在適婚年齡外,其他的皇子都還是稚童。

    睿親王只是想借着聯姻,讓北魏成爲他爭奪西燕王位的助力,至於風禾郡主嫁給誰,是成爲皇帝的妃子,太子的側妃,還是嫁給北魏的將軍,似乎都沒什麼差別。

    只不過是皇帝抱有旁的心思——風禾郡主背後的睿親王,乃是一大助力,不論嫁給誰,都不如嫁給元容讓他安心。

    倘若風禾郡主與北魏哪個名門望族聯姻了,便會讓那家族勢力更盛。

    皇帝登基後,步步爲謀,好不容易纔制衡了北魏幾大家族之間的勢力,手中掌握了些實權,又怎會讓風禾郡主出現,打破這道制衡的關鍵。

    雖不知道元容爲何不願聯姻,是記恨當年在西燕爲質的事情,不願與西燕的人扯上關係,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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