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如還沒答,她就先輕聲道,“我是這莊子裏頭的女管事,姓王,姑娘叫我一聲王娘子便好。我素日裏就看着莊子裏頭的衣裳喫住的,姑娘以後只管放心住着,若有什麼缺的直接來和我說便是。”

    柳相如回道:“免貴姓許。”旁的她一個字也沒多說。

    也許是陸望舒前夜救她回來時,場面有些血腥,衆人都知曉她來歷奇異,王娘子也不再多問什麼。

    待她擺完餐碟後,她低身抱起那個昏昏欲睡的孩子,面上露出了幾分難色。

    “許姑娘,我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娘子直說便是。”

    “這孩子昨夜回去後一直在哭鬧怪叫着,無論是喂點心還是哄着玩都沒什麼效果,整整鬧了一夜。”

    “也到了現在,他才累了些。”王娘子小心翼翼地抱着懷中的幼童,但那孩子哪怕困極了,也沒有閉上眼睛,反而一直低聲呢喃着。

    柳相如聽完,便仔細看了看孩子面色,笑道:“王娘子莫急,元兒不過是被昨日之事驚到了。”

    “我現下給你開個方子,你回去給他煎點水喝完就好了。”

    柳相如輕輕搖了搖孩子的小手,柔聲道:“只取杏仁,黃苓各一錢,若有野菊花也摻點進去,一齊用水煎服,喝個幾日的便好了。”

    “這湯也不苦,倒是用來給小孩鎮靜安神挺好的。”

    柳相如念起自己幼時時,因身子虛弱,父母也經常煎些湯藥餵給她喝。現下也是她給別人開這方子了。

    “多謝許姑娘!”王娘子忙抱起孩子就要起身給她行大禮,她連忙止住。

    柳相如笑道:“娘子不必如此,本還該我謝謝兩位給我一個容身之處呢。”

    “娘子一夜未眠也是辛苦極了,現在還是快回去歇息吧。”柳相如輕輕拍了拍幼童的背,瞬爾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她對着王娘子道:“娘子,這莊子裏頭可是沒有大夫?”

    “對。”王娘子點點頭,“大夫一般居住在鎮子上,從莊子裏頭去也要一兩個時辰才請得回來。”

    柳相如聽完後,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以後這莊子裏頭若是有誰有個頭疼腿疼的只管來找我就是了,就當是我的租金了。”

    王娘子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這莊子地帶偏遠,且大夫出診又貴,往常佃農侍女們若是身子不舒服大多都是挨挨就過去了,如今他們莊子裏頭有了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許姑娘您真是個活菩薩……”王娘子心中滿是感激,忙抱着孩子去傳消息去了。

    柳相如把王娘子送走後,這纔有時間靜下心來用早食。

    剛纔二人聊了半天,桌上的東西倒是半天未用。好在現在是夏日,氣溫不低,粥食還在氤氳着熱氣。

    她想了會兒,把桌上的幾碟甜點和粥小心裝入食盒,又推開房門,仔細尋着人。

    過了會兒,她果然在院後聽到了劈柴的聲音——陸望舒既然腿有疾,自然不會跟着那些佃農一同下鄉,而是應該留在莊子裏做些小活計。

    她順着過去便見到了——

    一具赤裸着的,熱氣騰騰的男性軀體。

    許是太陽過於毒辣了,陸望舒的衣服都被汗水淋溼了,他索性就把上衣扒拉下來,露處佈滿了傷疤的後背。

    柳相如心中一緊,她上一世雖未真正上過戰場,但她在古書中見過那些傷痕。

    陸望舒背上的那些絕不是什麼鄉野野獸的抓痕,而是真正的腥風血雨中來的槍傷與刀傷。

    其中一道刀傷看起來極爲嚴重,從右上肩一直延帶了腰間,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因爲陸望舒當時穿着鎧甲,那一定已經被敵人一刀斬斷了!

    柳相如有些被駭到了,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剛好踩到了碎石子,弄出了聲響。

    陸望舒聽到後,劈柴的動作一愣。他有些僵硬地直起身子轉身看來,那一眼同昨日的死氣沉沉完全不同,反而滿是腥意。

    彷彿他砍的不是柴火,而是敵人。

    柳相如不知爲何想到了上一世去動物園遊玩時,導遊曾對她道:“當你面對一隻比你強壯不知多少倍的野獸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隱藏起你的害怕,你要表現得比它更無懼,然後嚇退它。”

    柳相如心中緊張地吸了口氣,她面上反而揚起了個熱朗的笑容:“你還未用早食吧?我這裏給你帶了點。”

    陸望舒皺眉,緩緩走進柳相如,直到兩人的距離非常貼近,完全打破了柳相如一直推崇的社交距離。

    柳相如面上強撐着笑意,眼瞳中一如既往的清澈,沒有一絲懼意。

    “你不害怕?”陸望舒低聲道。

    他來這莊子一年多了,身上的疤痕自然也被人見過,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嚇退了,退了也罷還朝外頭散些胡話。

    一來二去,衆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唯恐他是什麼災星禍神。

    柳相如還是第一個這般溫柔語氣同他說話的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爲什麼要怕你?”柳相如提了提手上的食盒,示意道:“砍了這麼久柴火了,用點早食休息會兒吧。”

    陸望舒沒動。

    柳相如也不理他,只尋了個石桌子,把盒子裏頭的粥與小碟子放下,這麼大一個盒子她提着還是蠻累的。

    只在她轉身時,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真的好有被野獸盯上般的侵略感!

    陸望舒跟着她的背影坐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送飯,平日裏都是他自己隨意弄點解決了。

    “這些不是你做的。”他在看見那些碟子的第一眼就下了決斷,畢竟他院子裏可從來沒有這麼精緻的碟子。

    “今早王娘子來找我時送來的。”柳相如給二人各自盛了碗粥,她端起棗粥仔細吹了幾口,喝了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這算起來也是她重生起來第一次喫到熱食了。

    陸望舒見桌前那個女孩因爲喝了一碗熱粥而面上不自覺地洋溢起了些暖意,心裏也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些。

    真是奇怪。陸望舒低頭專心喝粥,不再想其他的。

    突然,柳相如似乎想起了什麼:“院子裏頭是可以生火做飯的對吧?”

    “嗯。”

    “你下午還有什麼活計嗎?”

    “要去山林那邊尋山。”

    “那天你就是因爲去尋山所以撞見了我?”

    “嗯。”

    柳相如笑着點點頭,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陸望舒有時候也很好奇兩人不過相識幾天,他爲什麼會對這個“姑娘”有這麼大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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