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夫。”若桐見柳相如回來,有些好奇的眼睛眨巴在她同陸望舒的背影之間轉了個來回。

    柳相如有些無奈,這莊子裏似乎每個人都很好奇他們的關係,陸望舒從前到底在衆人面前是個什麼模樣。

    “他救了你,這一定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若桐的語氣異常的認真,如晶水般輕盈的瞳子裏溢滿了柳相如看不懂的情緒。

    “王娘子說過我看人很準的。”她見柳相如面上帶着幾縷無所謂,語氣頗有些急切。

    柳相如擡手揉了揉小丫鬟頭上的絨發,笑道:“那這就交給以後的時間去檢驗吧。”

    若桐領着柳相如入了庫房,庫房很大,剛剛一開門,一股藥材炮製的烈氣瞬爾就擁進了柳相如的鼻腔中。

    她擡眼望去,這裏橫橫縱縱列滿了幾大排通頂的藥櫃,裏頭偶爾還穿插着挑藥、製藥的工人,這個場景毫無保留地瞬間就衝入了柳相如的眼眸。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

    這裏她太熟悉了,雖然製藥的工具不同,雖然製藥的同伴不同。

    她前一世也隨着師父入過古藥院,在安靜的庫房裏細細研磨着每一顆藥材。

    那時師父同她說是要她來此靜心。

    她後來離開藥院時心中還有些遺憾的彷徨,但誰能想到這麼多年後,陰差陽錯間她又來到了庫房。

    青澀的藥草香中和着些苦澀,縈着她的臉龐。

    這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她雖然回不去那個世界了,但她依然可以在這裏學習她最喜歡的醫術,從事她由心認可的職業,救治世人。

    “許大夫?”若桐原在同柳相如介紹着這裏的陳設,結果卻沒什麼反應。她一回頭就剛好撞見柳相如眼眶微紅,眼睫上微微垂着幾絲晶瑩。

    柳相如從袖子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語氣中微微有些波動:“我只是想起了從前師父同我叮囑的一些話。”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側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這是師父對她的叮囑,也是她對自己一生的一個誓願。

    “許大夫醫術這麼好,那你師父一定更厲害吧!”若桐好奇的問道,“是京城裏頭的大夫嗎,還是哪個世外高人?”

    柳相如搖搖頭,腦海中又想起那個一身白髮的小老頭,明明蛀牙已經很嚴重了,還要悄悄躲着她和師孃拿糖喫。

    “不是什麼高人。”柳相如笑道,眼眸中閃過幾絲懷念,“只是一個同我一般的鄉野大夫。”

    “許大夫不要自謙了,你的醫術一定很厲害。”若桐搖搖頭,“連王三哥的病都治好了,你肯定比城裏的那些大夫還要厲害!”

    “王三哥?”柳相如有些疑惑,是剛纔那個尋醫的男子嗎?

    若桐點點頭:“他那病雖不嚴重,但也挺折騰人的,去外頭尋了好多大夫了……”

    她後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又擡頭看了圈周圍的人,最終還是岔了別的話:“我帶姑娘看看新收拾的小院吧。”

    柳相如莫名覺得若桐剛纔的止言與她要她救的人有關,也與那王三哥有關……

    王娘子爲柳相如批的也不算是個小院子,畢竟她也只是個莊子的管事不能改動這院內的佈局。

    那是一個在庫房側院單獨隔開的小院子。側院是尋常蒸曬藥材的地方,柳相如進去的時候,還能見到立在院中間的幾個曬藥架。

    許是多年蒸曬的緣故,這院牆上也泛起了些帶着藥香的黃意,院內的氣味雖在外頭卻也與庫房中一般常年氤氳着藥氣。

    這院子位於側院,自己也有一個小側門朝着外頭,這樣以後莊子裏的人來尋醫時直接進來就是,不必從庫房裏頭繞。

    也免去了些隱患。

    柳相如看完後愈發對王娘子感到欽佩,真是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房內的陳設也十分簡單,靠牆那一面全是藥櫃,上面仔細標註了些藥材的名字,靠窗的這旁讓人擡了張新桌子,上面擺好了紙墨與脈枕,與牆中間還停了些縫隙,讓人放了個書櫃進去。

    柳相如有些好奇地抽出本醫術,翻動了幾頁。她一直很疑惑目前這個世界與她來的那個世界有沒有互通的地方,比如詩詞,再比如有醫書。

    但這本書雖是放在書櫃最顯眼的位置,她翻開幾頁卻依然沒有任何印象。

    柳相如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合上了本子再放了進去。

    “許大夫,這時間實在匆忙,就只簡單收拾了個小藥房出來。”若桐的語氣中滿是歉意,“至於住的院子……娘子那邊說是……”

    柳相如聽了也知曉了王娘子的用意,她笑着擺擺手:“沒事,我住在陸望舒那裏就好了,我還要幫他看腿呢。”

    若桐還是有些歉意與尷尬:“可畢竟男女有別……”

    柳相如聽到這話,嘴角的笑意頓了一下,瞬而又道:“我是個大夫,他是我的病人,這樣就夠了。”

    柳相如眼睛微微閉了下,常人看來只是尋常的閉眼休息,可若桐看來就莫名感到悲傷。

    此時院內剛好只有她們兩個,若桐剛想把所求之事同柳相如說清楚,卻突然聽到院外傳來的撕扯爭吵聲。

    若桐眼中掠過幾絲不滿,她有些惱火地跑去院口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庫房喧鬧。

    柳相如也跟着小姑娘前去,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吵鬧的聲音有些耳熟。

    拉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恰好就是那個熟悉的背影。

    柳相如默默搖頭。

    陸望舒也聽到了院門的動靜,看到的第一眼恰好也是柳相如。

    他心中也久違地有些難堪,似乎同這姑娘遇到以來,他就彷彿水逆一般,從來沒在她面前留下什麼好印象。

    “這是在吵些什麼!”若桐掐腰直接問道。

    到底是王娘子院裏頭出來的,她自身便帶有幾分氣勢,把那咄咄逼人的小管事嚇了一跳。

    “若桐姑娘……?”小管事有些驚訝道,接着他又轉過身更生氣地指着王三他們罵道,“看你們都把若桐姑娘吵出來了,還不快點搬着藥材去後面!”

    “哪有這樣的!”王三聽了這話火氣更大了,“尋常都是搬去側院的,搬到了你又說不是,又讓搬到這裏來,搬過來又同我們說是這院子被徵了曬不了了!”

    柳相如皺眉,似乎對這個小管事的態度很不滿。

    這很明顯就是庫房的人在爲難陸望舒。

    小管事此時還以爲若桐出來是嫌王三的聲音太大了,來給他撐腰的。

    至於跟在若桐背後的那個小姑娘,挺眼生的,似乎是那個陸望舒救的小大夫?

    小管事眼底閃過幾絲狠厲:哼,不過是一個小姑娘,也不過是運氣好把那果子拍出來了,居然忽悠王娘子給她開了個小院子!

    當時他也看了元兒的情況,那小姑娘做的舉動簡直是聞所未聞!

    怕是從哪個鄉野大夫那裏學來的!

    小管事冷哼一聲,他本就看不慣陸望舒,此時連帶着柳相如看起來也十分討厭,更不把她放在眼裏。

    若桐怒道:“明明剛纔王娘子就把這院子的消息放出來了,你難道不知道?!”

    “你是不是根本不把王娘子放在眼裏?!”

    小管事被嚇一跳,有些諾諾道:“這……這我也是剛剛纔到院裏,這才知道的……”

    王三哥此時突然打斷小管事道:“你放屁!明明你今天一直都沒出過庫房,怎麼會說是你不知道!”

    小管事一下被打破了謊言,整個人都有些尷尬,臉一下就紅了。

    他低聲呢喃了幾句,連忙找補道:“我在這裏也不意味着我聽到了吧!”

    他此時連忙揮手:“得了吧你們,還不快點把這藥材搬去側院,耽擱了藥材你們配得起嗎!”

    他朝若桐低聲笑了一下:“若桐姑娘我這就把他們趕走,不讓這些粗人礙了你的眼!”

    此時小管事說的那個院子離側院顯然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但畢竟這事管事還是佔理,若桐雖然氣急,但她也沒什麼辦法。

    柳相如此時開口道:“那這藥材原本是放在這院子的,不如接着放在這裏曬吧。”

    柳相如語氣溫柔,在此時這個明顯氣氛着急的時候十分格格不入。

    惹人注目。

    她心裏顯然十分氣憤,但此時也不能直接同這管事的撕破皮。

    雖然管事怕於王娘子的權威,但到底二人其實都不過只是莊子裏頭的一個小管事。

    更別說此時她與王娘子也不過只是見了幾面,雖然有對孩子救命之恩,但感情是經不起什麼消耗的……

    她若是第一次在庫房就同別人起了衝突,這管事也是在莊子裏頭幹了許多年的了,傳出去到別人的耳中更是不好。

    她同陸望舒以後的處境更爲艱難。

    她倒是無所謂,主要是陸望舒。他的病主要便是心病,若是以後處境更爲艱難……不利於陸望舒的治療。

    柳相如皺眉看向陸望舒,他的面色雖然還是那般冷淡的模樣,但面色早已微微泛白。

    柳相如就莫名能感覺到他內心與身體的難受。

    此時外頭太陽正熱,陸望舒還一身深衣,如真如王三哥所說,那他已經勞作了一個早上。

    柳相如眉頭緊皺,她不怕陸望舒普通中暑,而是熱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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