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郡主坤儀(重生) >第27章 第 27 章
    大榕樹下謝嘉儀正興奮說着今晚的安排,“一定要去喫一碗劉三娘餛飩好不好?”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陸辰安,她前世好像太子的尾巴,很少出宮,後來當了太子妃又當了皇后,更不可能出宮了。

    陸辰安還沒說話,就聽一個聲音帶着清貴和冷淡道:“你想再疼一次就去喫,還用問別人好不好。”說到“別人”兩字,說話人聲音更淡,似乎這個“別人”只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是擡舉。

    謝嘉儀一驚,轉頭果然看到太子那張矜貴的臉。她再想不到徐士行會出來逛夜市,不說他政務繁忙,就是夜市這種地方他也最是不喜歡,不止一次說過“人又多,氣味又雜”“吵得人頭疼”。後來看她實在想去,徐士行索性讓宮中太監宮女在裕景園辦了一次夜市。那是她十九歲的時候,大婚第三年,當皇后的第二年。大概也是她最後最開心的一次,從那年開始,日子對她來說便愈發艱難起來。

    她的視線從徐士行身上掠過,落在了他身側的張瑾瑜身上,就落後徐士行半步不到的距離,已經不是一個丫頭跟太子該有的距離。

    就是那一晚宮中夜市第二天,太后就跟她說,她三年無所出,宮裏太醫都束手無策,陛下必須儘快有皇嗣,當大選充實後宮。其實她那時已經吃藥喫得發苦又心慌,可是她硬氣慣了,愣是頂撞太后也不低頭。那時候她只想着,她的三哥哥應了她的,不會再有旁人。

    很快就是劈天蓋地的要求大選的聲浪,從宮外宮內席捲而來。謝嘉儀其實早已不只是心慌了,她甚至心虛,可她就是不鬆口,就是死死抱住最後一點確定的東西:他應了她的。最慌亂的時候,她怕極了,甚至拿君無戲言來安慰自己。他們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三哥哥早早就答應她了,不然縱使三哥哥再好,她謝嘉儀也是不會嫁的。

    她跟徐士行開始吵架了,也不能說是吵架,是她在發脾氣,徐士行更多的是沉默以對。那段時間,鳴佩因爲本就跟東宮人熟悉,愈發多的來往在她與陛下之間。軟語寬她的心,甚至一度她嘴硬說不出來的認錯的話,巴巴盼着鳴佩去說給陛下

    裕景園之夜後,她的生活就開始了一場巨大的崩壞,她什麼都沒看清的時候,一切就墜落到底,還在不停有石頭從上面落下來。每一天都有,每一天

    謝嘉儀幾乎覺得有些冷了,不自覺往陸辰安身邊靠了一些。她聞到了一股讓人安心的海棠墨香,這讓她又更靠近陸辰安一些,他用了她贈的海棠墨呢。陸大人果然跟旁人不同,她贈過海棠墨的人,連太傅家的女兒和公子都選擇珍藏,不過偶爾拿出來賞玩,只有陸大人說用就用了。

    他,跟旁人都不一樣吧。

    謝嘉儀擡頭看向身邊人。

    陸辰安也認出眼前來人是東宮太子,但人家顯然是微服出巡,並沒有人叫破身份。他一個普通的舉子,就不該認識,所以他並未出言。此時感到身邊人的一絲瑟瑟,他垂目看去,不提防對方已經靠自己如此之近了,正對上謝嘉儀擡頭看過來的眼睛。

    陸辰安覺得心尖再次一顫。

    謝嘉儀眼中含着未墜的淚,也含着迷惘。

    明明身爲郡主,封號坤儀,天子盛寵,她該過的都是隨心所欲的生活。可她此時看過來的目光,卻是那樣零落無所依傍,好像孤身置於一場圍剿中,她茫茫然不知從何突圍。

    陸辰安是謹慎慣了的人,可那一刻他甚至忘了太子就在旁邊,他只是囁嚅着脣輕聲喚道:“郡主,我在這裏。”

    “陸辰安?”她似乎被時間場景困住了。

    陸辰安看着她,低聲道:“我在。”

    謝嘉儀笑了,即使如此不堪的那一世,也依然有一人公然站她這個狼狽不堪的皇后,人人都說她“悍妒”“跋扈”“不堪爲國母”,可眼前這人說她“雪魄冰魂,德性高華”“正位中宮,表正掖庭”。

    陸辰安看她目光迴轉,似乎從所困之境中走出,脣角也不覺帶出笑意。

    謝嘉儀望着他微翹嘴角的樣子,不覺一愣,莫名發慌,突然往旁邊遠了半步,低頭心道:陸大人,果然美姿容。不愧是纔可狀元,貌若潘安,當點探花的人。

    此時大榕樹下采月和如意早已噤聲,高升幾乎要發抖了,只因他能感覺到自家主子已經冷若冰霜,面上雖不顯,但周身的冷氣已經收斂不住了。天爺,郡主這是當着他們殿下的面,跟人眉來眼去嗎

    這就是那個陸辰安徐士行嘴角也含着一點淺淡的笑意,慢慢轉着自己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眼前還是謝嘉儀念出這三個字的樣子。一個外室之子,卑賤之身,也值得她一個郡主青眼,昭昭真的是愈發恣意了。

    一直到此時,徐士行都沒有正眼看過陸辰安,芥子一樣的人,不重要。這樣想的時候,他嘴角笑意愈發深了一些,明明該是笑,偏偏帶出了一絲冷酷。他垂下的眸子盯着自己的青玉扳指:謝嘉儀,你真行。

    謝嘉儀確實很行,這種情況偶遇太子殿下,她走出怔忪後居然還是歡歡喜喜的樣子,站在陸辰安身邊,偏着頭看向徐士行和他身邊的張瑾瑜,笑嘻嘻問道:“三哥,你們也出來賞月看燈?”

    說着又歡喜道:“真巧,我們也是。”

    徐士行轉動扳指的手驟然一頓,拇指和食指捏住青玉扳指,擡眼看向對面人歡喜含笑的臉,噙着警告的冷意,盯着她緩緩笑道:“是巧。”

    謝嘉儀無所謂地點點頭,又問:“你們要去哪裏玩呢?”說着轉頭衝陸辰安眨了眨眼,可千萬不要跟他們一道。

    陸辰安笑了笑。外面都說謝嘉儀一心想做太子妃,從小就追在太子殿下後面,追了十年,太子都沒有點頭。

    “你不是早先吵着要去九曲橋?”徐士行淡聲道。

    “你們也要去九曲橋?”謝嘉儀確定道。

    徐士行似乎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於是所有人就聽見謝嘉儀歡快的聲音:“那可太不巧了,我們今晚不去九曲橋。就此別過了,三哥你們好好玩啊。”說着一禮,招呼陸辰安一起,帶着如意採月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陸辰拱手一揖告辭,如意和採月給太子行禮告辭的時候都不敢擡頭,畢恭畢敬行了禮,兩人趕緊跟着郡主去了,真的一眼都不敢窺探太子此時的臉色。

    留下太子幾人,高升絕望地想縮到地裏去,東宮這段日子的差本就難當,結果這個小祖宗又把殿下招惹到這個地步,一拍手跑了

    徐士行看着那襲茜色長裙混入人羣,轉眼就不見了。他的太陽穴不受控制地一跳,他緩緩壓下胸腔中的戾氣,又看了眼她消失的方向。這才轉身朝着東宮的方向去了,高升甚至不敢提醒主子要不要坐轎,只無聲跟着。

    就見主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跟着都覺喫力,更不要說綴在後面的鳴佩姑娘。高升只得硬着頭皮說話,“主子,咱們這是回去?”

    太子冷笑,“怎麼你也想逛逛。”

    果然碰到刺兒上了,高升諾諾不敢多言。好在徐士行步子慢了下來,高升看到鳴佩幾乎是一個踉蹌,八月天夜涼如水,此時幾人步子一緩,她額頭鼻尖兒都已經冒了汗,可就是這樣她也始終死死跟着,心裏是又服氣又憐惜。

    瞧着太子臉色小心翼翼笑道:“殿下步子快,奴才都快跟不上了,難爲鳴佩姑娘倒是能跟上。”

    太子似乎這纔想到自己身邊還帶着丫頭,“你不是說想要看夜市?”

    鳴佩擦拭汗水的帕子一頓,沒想到這種時候太子表哥還能記得,還沒來得及歡喜就聽太子接着吩咐道:“既然都出來了,高升你帶鳴佩去逛逛。”說着一擡手,又有兩人上前,太子一聲吩咐,沒一會兒就有人牽馬來了。

    鳴佩還沒斟酌好自己該怎麼回答,太子已經縱身上馬,打馬朝着東宮去了。明晃晃的月色下,馬上人單是一個背影就俊逸挺拔,這人還是大胤的太子,未來的新君。鳴佩捏緊了帕子,不言。

    太子騎得飛快,身後兩個扈從不斷打馬好能跟住太子。都覺今夜太子不似往常,這馬越騎越快,他們也只得咬牙跟上。

    鳴佩看着燈火璀璨的道路,聽到旁邊高升小心的聲音:“鳴佩姑娘,主子今兒不痛快,不然主子是想陪姑娘到處看看的。”

    鳴佩一笑,似乎並不以爲意,“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還能勞動主子陪。”

    高升笑道:“主子待姑娘不一樣,咱們東宮的人心裏都明鏡似的,只怕姑娘將來必然能有個位份。”以前郡主要做太子妃的時候,可不好說,郡主悍妒,眼裏是一個人都容不下的,現在太子妃換了人,鳴佩姑娘的好前程是定了的。

    鳴佩卻只是笑沒有接話,“有個位份”可不是她想要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另一頭謝嘉儀陸辰安幾人轉到了一處人少的河邊,熱鬧聲都遠了,只見明月高懸,天上一輪,河裏還有一輪。

    謝嘉儀又往河邊行了幾步,探身去看水中月。

    “郡主,小心!”

    這邊畢竟是人少的河邊,地面並沒有那麼平坦,眼見郡主踩到凸起的碎石,隨着陸辰安提醒,是他看似非常輕盈地一扶,隨即鬆手。

    後面隨着郡主的如意收回欲要前去扶的手,藉着明亮的月光不動聲色重新打量所有人眼中的病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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